第374章 尊圣姑,谋大事
第374章 尊圣姑,谋大事
向阳木易逢春,青楼里,居所最能显示姑娘身份,只是无千日红,你方唱罢我登场,另外三间上房住过的魁娘子换过几拨,唯独三楼东头那间,主人始终姓沈。
“客官,那边不能去”
“喊什么?”
小廝见男子登上三楼,径直朝东边而去,嚇得便要过去阻拦,却被刚好赶来的婢女拉住。
“翠儿姑娘,他—“
“你不知道他是谁?”
“不——不知道。”
“以后弄清楚再喊!”
翠儿端著燕窝莲子羹,瞪了眼入楼不久的小廝,匆匆跟上。
绣房內,沈青君將客人迎至里室,就著罗汉床坐下,茶几上摆著一壶云雾仙茗、四样时新瓜果,房间角落、窗户通风处,都放有铜盘,盛满冰块,炎炎夏日,聊以解暑。
“张公子许久未曾来了,可是厌弃奴家蒲柳之姿?”
“沈姑娘忘了,月中我们还见过面。”
沈魁体態丰腴,喜凉怕热,穿著身粉色轻纱宫裙,露出两条雪也似的膀子,腕悬银鐲,映衬肤色,竟像尊白玉雕成的美人。
她神情哀婉,看向对座男子:“你那是为圣姑来的,不是为了奴家。”
张玉笑道:“我还以为沈姑娘和圣姑如同一体呢。”
沈魁轻声嘆息:“只要是女子,终究不同的,莫非在张公子眼里,奴家只能为人附庸,如同门边那对珐瑯彩瓶,任谁心情好了,摘几支插进去,若是忘记了,就放在角落里落灰生尘———“
张玉端起茶杯,悄悄警了一眼,见她低著头,神情落寞,不似作假,心道,平日光见她们逢场作戏,看来沈青君与任大小姐之间,也非亲密无间。
沈青君不止是瓶,算得上半个阿庆嫂,借著上官云这块地方,为圣姑联络各方,传递消息,
招贤纳叛,参与密谋各项行动,这些事,非是信得过的枕边人不能为之。
不过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张玉笑道:“当然不是,沈姑娘有沈姑娘的好处。”
沈青君轻嘆道:“听见张公子这般说,我真高兴,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
“生命诚可贵,不要妄言生死。”
“我出身官宦之家,却沦落到勾栏场所,愧对家门,清誉扫地,已然是卑贱之躯,除了生死,
也没有別的东西,可以拿来表明心跡的。”
“在我眼里,沈姑娘很好,和任大小姐一样好。”
沈青君眼神微亮,惊喜道:“张公子真这么觉得?”
“那是自然。”
沈魁已过二十,褪去青涩,正当年华,整日陪任大小姐虚凰假凤,终究不如剑履及第,但寻常男子也不入她法眼。
张玉这般文武兼备、相貌俊美的俏郎君,初见时便留了意,更何况如今还成了手握权柄、足以庇护自己的大人物。
“张公子.”
她见张玉这般说,心中欢喜,情难自禁,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姑娘。”
沈青君双手环住脖颈,柔声道:“叫我青君。”
“青君。”
张玉本就因著黑木崖之事,心烦意乱,见白臂在眼前晃动,將她拉了过来,顿时温玉满怀。
“我是圣姑的人,张公子就不怕吗?”
沈青君按住那只侵略之手,仰头看向男子面庞,试探著问道。
张玉笑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圣姑管天管地,还管这些事吗?
沈青君稍作犹豫,轻声道:“你没明白,我说—我是圣姑的女人,张公子还敢吗?”
张玉愣了片刻,没料到任盈盈竟然是个双刀流,他强忍心中笑意,在沈青君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她听了后,却是捂住嘴巴,面露惊色。
“你说我敢不敢?”
“连圣姑的都敢打,確实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了。”
房间里,传出清脆笑声。
沈魁对任大小姐的感情是复杂的,有多年庇护的恩情,也有小意顺从的委屈,还有无法获得满足的寂寞,需要被看到的渴望.
“恩”
窗角那根撑杆落了下去,“啪”地一声,窗户死死合上,激盪出的乱风,狠狠搅动那串海饰风铃,扇贝、海螺、相互碰撞,乱丝如麻,扭曲著、缠绕著、分合著——“
炎夏,素来是燥热的季节。
“银耳莲子羹都凉了,不过,这天气,凉了也好。”
翠儿小丫鬟站在门口,用手绢擦著额头汗珠,热得耳郭都红了。
“翠儿,进来吧。”
她不知在门外守了多久,总算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慵懒声音,鬆了口气,小心臟砰碎跳个不停,
好奇房间发生什么,听响动,与任大小姐来时,却是截然不同的,说不上是更高兴,还是更苦痛,
好几次气若游丝,她都想扔下银耳莲子羹,衝进去救主。
“小姐。”
房间里,好似什么也没发生,通风窗重新被挑开,自家小姐换了身新衣裳,坐在梳妆檯前,容光焕发,气色甚佳,一扫入夏以来的沉鬱烦闷,整个人都通畅了。
“小姐,这是康妈妈让人专给您熬的银耳莲子羹,可以解暑除燥。”
沈青君摆弄耳饰,轻声笑道:“我用不上,你端给张公子吧,他须得补补。”
“胡说!”
张玉正翻看琴谱,见翠儿听话,將那碗莲子羹端来,正好口渴,抬手拿起,一口喝乾,再將空碗放回木托盘,见小丫鬟脸色异样,便知她听见动静了。
“翠儿,你去和康妈妈说,我跟张公子出去一趟,楼中不用派人跟隨。”
沈青君换了適合外出的行装,缓缓起身,站了会儿,几步走到罗汉床前,行止之间,眉头微,似乎藏著难言隱痛。
“小姐,那我—“”
“你也留在楼里,不必跟隨了。”
“好的。”
沈青君见翠儿离开,鬆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
“我看,过一会儿,再去找圣姑吧。”
“怎么了?”
沈青君低著头:“我怕她看出异常来。”
张玉合上琴谱,问道:“异常?什么异常?”
沈青君轻声嗔道:“明知故问!”
张玉笑道:“哦,方才谁说我要补来著。”
沈青君低头不语,嘴角笑意难以遮掩,想起方才的充实,却不是任盈盈可以带给自己的。
那点痛楚,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成了余韵,教她回味、沉迷。
张子曾经日过:要抓住一个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要抓住一个女人,既要抓住她的女子似水,可柔可坚,多情善变,在张玉异於常人的攻势下,压在衣箱底下匣中物的分量,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隨著时间推移,张玉、任盈盈之间,沈青君也会有新的选择。
日落西山,暮色昏黄。
平定城北边,某处山谷外,已有点点火光,落叶铺满林间小径,两匹快马並肩到了谷口,二十多名黑衣汉子,打著火把,正在巡,见马上女子亮出令牌,立刻让开道路。
“红柳山庄?”
“红柳山庄是圣姑设在平定州的四处密营之一,这些时日,来了不少江湖高手,南方朱雀堂的人,还有不少教中散人,老头子、祖千秋、西宝和尚、玉灵道人、双蛇恶弓、漠北双熊,外帮的有黄伯流、司马大,平一指大夫也来了。”
“召集这么多人,圣姑要干什么?”
“应该是要动手了!”
“动手,对黑木崖?”
“是对杨莲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论如何,玉哥,你进去之后,先顺著圣姑的意思,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几乎压上所有身家,多年夙愿,即將实现,绝对容不得谁说半个不字。”
“向左使到了吗?”
“没听说过。”
张玉笑道:“向左使没来,就还算不上所有身家。”
两人牵马入谷,五十余步后,便见门楼上一桿黑底龙纹大旗,迎著晚风飘扬,大门外立著八名汉子,腰间兵器各异,观其气息,均匀平缓,皆是三流高手。
“黑底龙纹,这是任教主用的教旗,早已废弃啊。”
进谷时,就有人抢先报与任盈盈知道,她遣剑婢晓芳在大门外迎候,引两人入內,张玉心中微沉,看来任盈盈下定决心动手了。
“张堂主到!”
大堂极为宽,能容得下三两百號人,除了最上首白衣女子的宝座,左右各陈列十张虎皮交椅,左首第一张,坐著朱雀堂主秦伟邦。
他对面那张椅子,空了出来。
听见唱名,近百双眼晴看向从大门外走进来的两人。
“他就是张玉?”
“闻名已久,还未见过真人。”
“紫薇剑仙、护法堂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六十岁的老头。”
“年轻怎么了?先擒两太保,一剑败华山,一剑破青城,五剑战胜鲍大楚,张堂主的江湖地位、声望,都是一剑一剑打出来的。”
“难怪圣姑对他这般器重。”
“有张堂主加入,胜算就又大了。”
“区区一个杨莲亭,老子就能包打对於这个近日无论是在日月神教,还是在天下江湖,都声名大躁的年轻人,各人各心,钦佩者有之,妒忌者有之,怀疑者亦有之。
张玉走到堂上,拱手道:“张玉见过圣姑。”
任盈盈头戴白纱笠帽,看向两人道。
“正要让人去请,你自己来了也好,入座吧。”
那日在千红楼,张玉为了换回鲍大楚家眷,答应任盈盈,对付杨莲亭,支持她入主成德殿,因此红柳山庄本该有他一席之地。
“是。”
张玉大步走到右边,在第一张交椅上坐下。
沈青君回到任盈盈身旁侍奉。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任盈盈扫视堂下,共计八九十號人,武功最低也有气海境,能坐上一张虎皮交椅的,除去『杀人名医”平一指、『毒不死人”诸草仙两个,至少都是后天境,绿竹翁、秦伟邦、张玉三人,有匹敌先天境的实力。
“司马岛主,你来告诉大家。”
长鯨岛主司马大应声而起,四下拱手道:“七月二十四,东方教主乘船出海,行至黄鱼岛左近海域,遭逢雾影雷藏十八艘战船围攻,炮声三日不绝,片板无存,我派出所有船只搜寻周边海域,
终无所获,东方不败多半葬身海底了!”
“东方不败死了?东方不败死了!那样的人,也会死吗?”
“他再厉害,也只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会死,是人就会——”
司马大常以敦厚老实的形象示人,还是大帮之主,素来很受信赖,说话也有分量。
只是听说东方不败死了,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又惊又喜,更多的人,事先就通过风了,有了心理准备,不管信不信,都没有表现多么惊奇。
张玉心中微沉,暗道:“七月二十四,算起来,正是东方姑娘离开后第三日,不过小青並未有什么异常,她应该还不至於有性命之忧。”
任盈盈接著道:“黑木崖上传出消息,因为东方不败之死,假教主与杨莲亭已经生隙,双方不合,两派人马暗中较量,金甲侍卫死伤大半,成德殿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空虚了。”
张玉心如电转,想起王密的情报,莫非那些失踪之人,就是死於杨莲亭、假教主两方內斗?
“圣姑,我插个嘴。”
任盈盈被打断话头,心中不悦,见是张玉,只能容忍他几分。
“张堂主有何话说?”
“敢问传这个消息给圣姑的是谁?”
她皱眉道:“你为何要知道这个?难道怀疑我子虚乌有,凭空捏造一个人,用假消息骗大家吗?”
“那倒不是,我担心动起刀兵,会误伤友军。”
任盈盈知道张玉多疑,绝非这个意思,她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传递消息之人,是成德殿侍卫统领温梦九,他此时正在黑木崖上。”
听见温统领也投靠了圣姑,眾人又是一喜。
黑木崖上,早年就有温梦九与杨莲亭不和的事传出,这完全合情合理。
“你还有问题吗?”
“没了。”
张玉目光闪烁,看了任盈盈一眼,他已嗅出阴谋气息,但此时的圣姑,只怕是不会听劝的,除了向问天,也没人有分量劝得动她。
任盈盈提起双剑,缓缓起身,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在座诸位,有追隨过我爹任教主的老交情,也有我任盈盈的新朋友。”
“有与杨狗结下血海深仇的孝子贤孙,也有是出於义愤、不满奸侯当道的仁人志士。”
“无论是谁,今日站在红柳山庄,他日成德殿上,就有一席之地!”
“愿意隨本圣姑,攻上黑木崖的,起身抽出兵刃!”
话音方落,堂上近百號人,齐齐站立,寒光如林。
“尊圣姑,杀上黑木崖!”
“尊圣姑,杀上黑木崖!”
“尊圣姑,杀上黑木崖!”
只有一人还坐著,低头沉默,若有所思。
任盈盈握紧双剑,冷冷盯住他,像头亮出獠牙的白虎。
“张堂主,莫非你不愿加入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