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天下第一贼王
第406章 天下第一贼王
汾水之畔,有亭“雁丘”。
“那便是雁丘坟。”
几人站在亭间,望向岸边两株相思木,树干相依,长在一起,又叫连理枝,
冠盖半亩,虽是后起之秀,也饮了百余年的汾河水。
“杏村、雁丘坟,都是后世附会出的罢了。”
李灵鉞淡淡地道,眉宇间藏著几分复杂之色,他嘴上说是附会,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相思木,时值深秋,北境早寒,树叶都掉光了,树枝上却掛著很多红色锦囊。
张玉拎著黄皮酒葫芦,笑道:“否村的酒是真,元好问的词也不假,沧海桑田,谁能始终如一,就算附会又有何妨?”
李灵轻轻点头,万事万物,负阴而抱阳,负阳而抱阳,道理很简单,没有十足的真,没有十足的假。
他心中苦笑:“道理都明白,只是,有些时候寧愿糊涂。”
相思木下,一座青石头圆坟,径长九尺,据说埋葬的是几百年前的两头大雁,至今还有人凭弔,香火责品,四季不绝。
张玉轻笑道:“泰和五年,元好问赴并州试,途经汾阳,逢捕雁者,获一雁杀之,脱网者悲鸣不去,自投於地,断颈而死,遂留下那千古之嘆。”
李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哈哈哈~”
张玉忽然大笑起来,弄得另外两人,满头雾水。
李灵鉞晃过神来,问道:“李兄,你笑什么。”
“幸好有黄鶯儿姑娘在,否则,我们两个大男人,对著相思树、雁丘坟,念元好问的词,岂不是很古怪?”
李灵亦轻笑,觉得张玉有时通透如老僧,有时谈谐恢似顽童,隨心所欲,
言笑无忌,身上没有教条约束的痕跡,確实不像中原武林大派的弟子。
“是很古怪。”
黄鶯儿笑道:“奴婢还有这番作用,倒是能略微报答两位恩公了。”
李灵越道:“你已经脱离青楼,不用再自称奴婢。”
黄鶯儿点了点头。
一辆马车从汾阳城方向过来,车辕上坐著车夫,另一个,便是码头上的车行伙计。
“李兄的朋友何时能到?”
“快则三四日,慢则半个月,我说好了,得在汾阳等他。”
“真可惜啊,李兄武功高强,侠肝义胆,虽是初见,在下却甚觉投缘,本来还想多多请教,只是掌门有命,耽搁不得,只好先行动身了。”
“无妨,等我朋友来了,或许也会去太原府,有缘自能再见。”
青蓬马车,已至亭外。
黄鶯儿背著包裹,柔声道:“李公子,告辞了。”
张玉笑道:“黄鶯姑娘,我愿你心想事成。”
她对张玉款款行了一礼,在李灵鉞扶下,掀开帘子,钻入马车,这辆车还算宽敞,小师叔本想步行,因黄鶯儿力请,为免对方多想,也坐进车內。
“好了,启程吧。”
那伙计对张玉很是热情:“公子放心,这车把式是我亲自挑选的,最稳妥不过了,一定会將他们安稳送到太原府。”
“那就好,多谢你费心了。”
张玉看著那辆马车,逐渐北去,心中暗道,这一路上,只怕安稳不了的,黄鶯儿有同伙,定会尾隨而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游离在外,倒正好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武当小师叔,看起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他扔了锭银子给伙计,走到雁丘坟前,確实很新,不像经过数百年风雨雕琢的样子,土里面或许也埋了具雁骸,但肯定不是当著元好问的面,折颈而死的那只。
不过无坊!
情之一字,倒也不专指相爱之人。
大千世界,人人有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张玉念著这句话,心中一阵孤清,將那葫芦酒洒了小半在坟前,秋露白的酒香浓郁、炽烈如火,能掩盖住秋天的萧瑟。
“元先生,我敬你。”
“你在几百年之前,我或许在几百年之后。”
他坐了下来,靠著相思木,托起葫芦,酒水如瀑,直入喉肠,稍稍衝散淡淡愁绪,想起那些朋友、故人,那种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孤清感,才逐渐散去。
“东方姑娘,敬你!”
“曲师、非烟,敬你们!”
“岳女侠,敬你!”
“赵夏,敬你!”
“齐大哥,敬你!”
“剑,月剑,敬——“
两个时辰后。
“噠噠~”
张玉靠在树下,睁开眼晴,却见车行伙计牵著一匹青马走来。
“李公子,这是我们车行最快的一匹马,押票在此,您收好了,山西任何府州,都能兑出押银,我准备了几斤乾粮,掛在马上,您留著路上用。”
“多谢。”
张玉笑著接过韁绳,翻身上马,循著那辆青蓬马车的踪跡而去。
“公子慢走!下次来汾阳,要租车马,记得还找我。”
车行伙计大声喊道,心中盘算著,赏银加分成,自己能赚多少银子,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越往北走,秋意越重,天气时雨时晴。
普地除了几块平原外,丘陵纵横,山壑阻亘,路本就不算好走。
自古处於对抗草原势力的第一线,属於军塞重镇,国朝初年,驛传系统非常完善,可任何东西时间一长,不常清理,就会发霉生蛆。
连驛马都能套出来,为势家牟利,其他的更別说了。
“驾驾~”
这一日,到了太谷县。
离清徐不过百余里,天色已黑,倒没必要趁夜赶路,张玉落在青蓬马车后面,不远不近地吊著,却没瞧出什么异常。
“明天就到清徐,莫非是我多想了?”
张玉轻笑了一声,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黄鶯儿绝非寻常盲女,她扮盲人天衣无缝,自己看不出破绽,但也不能说明什么,无论用药,还是点穴,都能使人短时间內失去视力。
“吁~”
他忽然勒住马头,在太谷县外一家小客栈前停下,门口停著几匹马,有些江湖人士,坐在店內,不时朝外张望,
“聚源客栈?”
这段时间,赶往太原府的江湖人很多,倒也不足为奇。
“小二,餵马!”
张玉朝里面喊了声,无人应答,他鬆开韁绳,踏步走进入店內,环顾一圈,
目光微凝。
老掌柜站在柜檯后面,低头拨打算盘,
店小二弯腰理头,擦拭桌子板凳。
二十多名江湖人士,围坐成四五桌。
他们形態、相貌、兵器各异,男女老少,穿著打扮也不同,有长袍儒冠、手摇摺扇的白面书生;有脸上涂纹刺青的番邦汉子;有浓妆艷抹,腰间別著两柄剔骨尖刀的中年妇人。
每一桌都自饮自酌,窃窃低语,即使有人进来,全然没有多余的反应。
“咳咳!”
张玉轻咳几声,走到柜檯前,笑著看向还埋头打算盘的掌柜。
“別装假了,算盘打错了!”
“打—·打错了?”
老掌柜浑身微颤,回过神来,看向算盘珠子,自己敲了三十年算盘,就算闭著眼都不会打错,仔细一看,与帐本上无差。
“没·没打错啊。”
张玉轻笑道:“是没打错算盘,我跟你开玩笑啊。”
“这—一点也不好笑。”
老掌柜面露苦笑,道:“客官,你到別处去投宿吧,小店已经客满了。”
“客满了?”
张玉转过身去,环顾店內,大笑道:“这不会是间黑店吧?”
算盘珠子声,停了下来。
“找死!”
那些江湖人士齐齐看来,目光不善,就像虎豹盯著误入此间的小白兔,猛兽吃饱了,原本不想搭理,兔子却一再蹬鼻子上脸。
老掌柜再次劝道:“客—-客官,小店真客满了,您到別处去吧。”
“纵有广厦千万间,埋骨只需七尺地,好啊!有人屁股大,占了此地,小爷我就换一间客栈吧,告辞了。”
张玉抬头看了眼楼上,囂张地大笑一声,转身出了大门。
客栈內,算盘珠子重新响起。
有人道:“是个雏儿?』
“不像!”
“他最后那一眼什么意思?装模做样?还是知道了甚么?”
“晦气,才出来,就碰见个吃生米的。”
“刚才就不该让他走!”
“现在追也不迟。”
“白老六,你怎么说?”
二十多名江湖客,说话四位,单独坐一张桌,其他人只有听得份。
“你们两个—.“”
白面书生合拢摺扇,朝旁边那张桌子,虚空点了两下,立刻有两名气势镊人的汉子起身,一个独眼,一个疤脸,对书生態度颇为恭敬。
两人齐声道:“六哥吩附!”
书生指著大门:“去封了那小子的口,弄之前,探探海底,你们能办到吗?”
独眼拱手道:“六哥放心。”
疤脸笑道:“保证能办好!”
白面书生见两人背影消失,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走乞柜檯,算公声逐渐凌乱起来。
“掌柜的,今亚贵庚啊。”
“回回大王,小老儿今亚五十八,过了十一月,就满六十—”
白面书生轻笑道:“哦,你看我像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吗?”
老掌柜颤声道;“不——-不像,一点不像,像读书人——“”
“读书人?那与山大王差不多嘛,一个明抢,一个暗夺,哈哈哈~”
白面书生大笑起来,张开摺扇,猛然乞上一挥。
“啊~”
伴隨短促惨叫,那蓬鲜血,泼到算公上。
“咚』地一声,重物倒地。
老掌捂著脖颈,尚有几口余息,他躺在柜檯后那方狭窄的空间里,抬头望乞楼上,视线逐渐模么··
“这算公珠子打的——太吵了。”“
与此同时,脸上涂著黑白条纹的番邦汉子,死死掐住店小二脖颈,毫其死死按地上。
“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他那条青筋如老树公根的胳,足有常人大腿粗,杀人,真的就像掐死一只老鼠那样简单。
“好了,好了!”
不消片刻,店小二两颗充血的眼珠子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木巴旦,你去楼上,让他们把货带下来,这里不能待。”
番邦汉子立刻上楼。
有人不满道:“我们才落脚,白老六,你过於小心了吧?”
“脑袋只有一颗,小心点好。”
白面书生冷笑道,他看气摺扇上的血跡,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好在扇面用特殊蚕丝製成,容易清理,只是眼下没这个功夫。
聚源客栈东边,某片竹林里。
“当”
两人抽出兵刃,冲了进去。
林子不大,遍地铺著枯黄竹叶。
“进到林子,脚印在这里消失了,莫非他知道我们会追踪而来?”
“你看得准吗?
“哼,老子这只眼,在沙漠里通过马蹄印寻踪摸跡,方圆几百里都不成问题,这才过了多久?”
“那是沙漠。”
“都是一样的道理,但凡经过,必留痕跡。”
独眼汉子转过几圈,还是没找到足跡。
轻风拂过,一颗竹子轻轻摇动,落下四五片枯黄竹叶。
“树上?”
两人不约而同,抬头向上望去,顿时惊得魂飞天外,连忙举剑抵挡。
“忽~”
张玉从树稍落下,玄袍展开,手里紫薇神剑晃动数下,借著势头,接触瞬间,轻易削断了对方兵刃,兵器之强,既在於本身品质,也在使用之人,他们心神惊上,气力不济,剑也就软绵绵的。
噗噗”两声,同时响起。
两脚端在胸口上,他们兵刃脱手,朝后飞去,接连撞断四五株竹子,才被栏下,趴在地上,肋断裂,好半响也爬不起。
“你们首领是谁?”
张玉心中好奇,都是三流亢手,自己一招败两敌,也是有心算无心,方能这么干脆利落,並不代表他们便是酒囊饭袋。
“哪条路上混饭吃的?如实招来,可以活命。”
疤脸汉子吐出口血沫,眼露恨意:“別白费力气,我们绝不会说!”
独眼汉子应和道:“死则死矣,让我们出卖朋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有变气?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两变气。”
张玉收回紫薇神剑,从腰间拔出一把普通匕首,走到两人之间,左看又看,
似在挑选待宰肥羊。
“就你了!”
竹林间,几只山鹊从巢里窜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时断时续,血腥味逐渐瀰漫·——·
独眼汉子跪在林间,磕头如捣蒜,张玉毫手段在疤脸身上使一遍,他立刻崩溃了:“我说,我什么都说,饶了我吧—“
张玉笑著问道:“你们老大是谁?”
独眼汉子颤声道:“是是天下第一贼王!”
张玉想了想,道:“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