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龙门客栈
第459章 龙门客栈
“哪来的啊?”
那番子压下心头窃喜,狸奴戏鼠般盘问起女子。
“凉凉州府。”
“说谎!老子看你分明从京城来的。”
她身形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行囊里装著什么?”
番子盯上她手里的包裹,扯开一看,东西散落满地,有几件绣著龙纹的衣物,香囊、髮釵、丝巾,皆异常精美,还有四五个金银子,都是皇帝用来赏人的物件。
“宫中之物啊,还凉州府,知道凉州府往哪边走吗?”
女子低著头,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看起来极为无助。
“嘿嘿,让老子瞧瞧长个啥样。”
番子心中落听,伸手去扯包头巾,正当这时,一道破风之声传来,石头子精准打在手腕处,他吃痛“哎呦”,不由地后退两步,侧身看去。
“阉贼受死!”
黑衣剑客从水车顶上飞下,身姿矫健,燕翼双分,至半空中时,三尺寒光出鞘,直取番子咽喉,周边兵卒此时尚未反应过来。
“拦住他,快拦住他“
番子惊恐大叫,右手忙朝腰间摸去,刀身抽出半截,那道寒光自黑衣蒙面人掌中脱离,向前奔去,绕著脖颈转动半圈,一颗头颅飞起,却是滴溜溜滚到老妇人脚边,双目从下方盯著她,似乎还眨了下眼皮。
“啊,官爷饶命—
老妇人嚇得失神,抬起一脚,正好把头颅踢飞出去,『咚”地一声,河面溅起水花,如此也算身首异处了。
“狗阉已死,谁还想替东厂卖命,儘管过来,试一试我手中剑锋利否!”
凌雁秋站在女子身前,盯著包围过来的寧夏镇兵卒,这些都是边军悍卒,真动起手来,自己进退无碍,大概率带不走她。
那些兵卒也不说话,似在犹豫。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谁愿意跟在阉贼身后,欺压本地百姓。
有人道:“好汉留下姓名,让我们回去也有个交代。”
凌雁秋想了想,说出三个字。
“赵淮安!”
她没注意,当听见“赵淮安”三个字时,身后女子目光微冷。
“走!”
两人离开后,士卒在码头周边捞了好一阵,终是没寻见那颗头颅,只好拖著无头尸体回去復命。
“大侠,你要去哪里啊?”
“大侠——”
风沙漫漫,仿佛从九霄垂下许多面淡黄色轻纱,在这方天地,不停起伏晃动,两道身影在沙丘上跋涉。
“大侠,你等等我吧?”
女子说著,坐在沙坡上,再也不肯起身。
“我实在走不动了。”
凌雁秋回头看去,双眉微挑,虽然救下她,但心里难免生出几分討嫌,此女太媚了,看著不像什么正道路数的。
“好啊,你留在这里,天色一黑,就等著被狼叼走吧。”
说完后,便朝前走去。
“大侠,大侠—我有身孕,再走下去,胎儿会保不住的。”
凌雁秋停住脚步,看向女子微微隆起的肚子,终是心软,走回来扶起她。
“今天赶不到客栈,我们得儘快找个地方夜宿。”
“多谢大侠啊。”
凌雁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东厂为何找你?”
“我—”
“不方便说?”
天色昏沉,西边天空传来阵阵鸦鸣,一朵黑云逐渐飘来。
“割割~”
因怕东厂追来,她们不敢走正路,深一脚浅一脚,爬过十多座沙丘,四周无边无垠,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不是,我怕大侠不敢听。”
凌雁秋笑道:“不敢听,哈哈哈,我连东厂的人都杀了,不愿说就算了,何必找这个当藉口,
你叫什么,总该告诉我吧?”
“我叫——素素。”
“姓什么?”
“姓——胡,胡素素。”
凌雁秋不屑道:“一听就像假名。”
狐姬道:“那大侠真叫赵淮安吗?”
凌雁秋声音微冷,鬆开她道:“不该问的,別多嘴。”
狐姬点头道:“嗯,我再也不问了,大侠,对不起啊。”
凌雁秋望了眼天色,摇头道:“最不喜欢你们这號人,什么『抱歉”、『对不起”、『多谢”,总掛在嘴边,似乎离了这些,便不会说话一样。”
“那大侠喜欢什么样的?”
“多嘴!”
“好,我不问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数百步,凌雁秋忽然抬头,望向天边那朵『黑云”。
“不好!”
离得越来越近了。
“是鷲鸦群,快找地方躲藏!”
凌雁秋举目四望,背起狐姬飞快朝一处土垣跑去,让她藏在夹角里,自己守在外面,拔出长剑“刮刮~刮刮~”
“刮刮~”
乱糟糟的鸦鸣声,如潮水般涌来。
寒光游动,锋刃旋转,冲在最前面的鷲鸦,立刻被绞成血雨,后面的依旧不知死地往下扑,直至近百只鷲鸦殞命,天空传来一声唳鸣,声如金石,鷲鸦群这才在土垣前旋身而返。
“大侠,你没事吧?”
凌雁秋没有说话,依旧望向天空,直至几只黑点彻底消失在天边,这才收回长剑。
“我们快点离开。”
“不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凌雁秋懒得跟这个蠢女人废话,起她,就往西边走去,不多时刻,便听见身后『鸣~鸣~”响起狼嚎声,此起彼伏,几双绿油油的眼睛,盯著两人离开的方向。
“大侠,还好听你的了。”
“你之前没来过大漠吧?”
“嗯。”
“大漠贫瘠,什么都缺,食物、水源、金银、马匹,还有你这样的漂亮女子,为了爭夺这些,
人其实与那些鷲鸦別无二致,一旦杀红眼,还不如畜生知轻重、明进退。”
“大侠,我怕。”
狐姬顺势將抱住凌雁秋,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大侠,我以后都跟著你吧。”
“跟著我?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有你在,就一定能保护我。”
“哼,女人总寄望於男人的保护,没出息!”
狐姬笑道:“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我送你到有人的地方,之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大侠“”
“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立刻就把你扔下!”
“我不说便是了。”
天彻底黑下之前,两人总算找到个土槽子,可以遮挡风沙,夜里有野兽侵袭,也好对付。
“啪~”
胡杨木很耐烧,火堆上烤著两只干饼,很快传出了粮食香味。
凌雁秋从怀里取出短笛,她所坐的土垛外侧有箭孔,很明显,这里曾是一座城,不知是赫连勃勃留下的,或是西夏旧址,古今多少豪杰事,都化成了黄沙下的累累白骨。
一曲奏罢,孤鸿南飞。
“大侠吹得真好听,是谁教你的?”
狐姬爬到土垛上,面巾已经解开,露出一张魅惑、清纯、冷傲、世俗的脸,似乎戴了很多张面具,无时无刻不在变换著。
“好听又怎么样。”
“好听便是好听。”
她笑著说道,將麦饼了一半递过去。
“你有可以投奔的人吗?”
“没有。”
“那你准备往哪里去?”
凌雁秋接过半张麦饼,却不急著吃,等她咬过几口后,才放到嘴边。
“我从小便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只要能离开哪里,去什么地方都成。”
“你说的笼子是皇宫吧?”
“差不多。”
凌雁秋见对方不愿细说,也没顺著往下问,她一直就是个隨性之人,为难自己,为难別人,都不屑为之。
“那你得想个去处了,我不能一直带著你。”
“大侠—”
“喊爹也没用,你不能为了自己钻出笼子,把我关进笼子吧?”
“大侠说的是。”
凌雁秋见她情绪低落,有些不忍,虽然明知此女身份不简单,所说也不尽为实,还是宽慰道:“我倒不是嫌弃你累赘。”
“那是什么?”
“我要去帮一个人,处境很危险。”
狐姬看向她腰间,沉默许久,忽然问道:“是送你笛子的人吗?”
凌雁秋没有说话,望向无边的夜幕与黄沙,嘴角浮现一道笑意。
“你知道在大漠中行路什么最重要吗?”
“水?”
凌雁秋摇头道:“是火。”
狐姬看向下方那堆篝火,心中很不明白。
月落日升,沙漠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驾驾~”
十余骑在沙漠上驰骋,马蹄扬起黄沙,那些人携刀掛弩,装备极为周全。
“就在前面!”
“督主有令,擒得杨氏逆贼者,重重有赏!”
他们立刻分成两队,左右包抄,隨著弦响,几只弩箭先发而至,一名护卫后心中矢,从沙坡上滚了下去,仅剩那禿顶汉子,自知跑不了,拔出长刀,转身迎敌。
“阉狗来啊,爷爷不怕你们!”
“杀了他,留下杨氏孽种。”
四骑衝杀上坡,便要端弩再射,忽见数点金光飞来,正中面门,几名番子惨叫连连,先后从马上摔落。
“有埋伏,小心!”
为首的小头目,举目望去,见一玄袍人在土丘上纵跃,每次少则跨出四五丈,远则七八丈,不消片刻,就到了他们身前。
“只有一个人,弟兄们上啊。”
张玉纵身跳起,直接朝发號施令的小头目扑去。
“狂妄!”
小头目见他空手来攻,心中暗喜,能在一眾番子中当上役长的,自然也是武艺精熟之辈,长刀早藏在身侧,瞅准时机,斩出一刀。
“死!”
那刀自左肩劈下,朝向右腹,是要將来人劈成两半。
“来了个找死的———
张玉避也不避,迎著锋刃,鼓盪真气,只听见『当唧”一声,刀劈在肩头,却发出金石之音,
朝后弹开,小头目来不及惊讶,就被扭断了脖子,隨手拋下马去。
“妖怪———是沙妖啊。”
“快逃!”
张玉接过那柄绣春刀,催动坐骑,左砍右劈,如入无人之境,转瞬之间,又杀四人,落在后面那四五骑见状不妙,连忙拨马逃走。
张玉只看了一眼,便没再追,那些人自有田伯光料理,他绰號『万里独行”,到了这种沙漠地形,简直如鱼得水。
“拜见大侠!”
光头大汉见来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杀败了一支东厂小队,武功之高,难以估量,他还分不清是敌是友,总之礼多人不怪,先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你是什么人?”
张玉见光头大汉有几分血勇,笑著问道。
“在下贺虎,贺兰山人土,江湖绰號『禿毛虎”,受人託付,送他们去关外,中途遭到东厂追杀,有些同伴死了,有些失散了,就剩我一个。”
“是个义士。”
“大侠过誉了,如果没有你,我已经——”
贺虎摇了摇头,让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小女孩出来拜见恩公。
“张叔叔?”
男孩不敢说话,女孩却是认出了张玉。
“还记得我啊?”
“记得。”
“你怎么知道我姓张的?”
“赵叔叔说的,他说我们能从东厂逃出来,要感谢张叔叔。”
“不用谢我,谢你们赵叔叔就行了。”
杨芸睁著大眼睛,望向骑在马上的人:“两位叔叔都要谢的。”
张玉见小女孩稚气未脱,眉宇间暗藏悲伤,却强顏欢笑,与成年人的世界打交道,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贺虎彻底放下防备心,原来也是赵淮安的朋友,与杨家少爷小姐,还早就相识,有这么位大高手护著,后面的路,应该会好走许多。
张玉问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赵大哥说,玉门关附近有座客栈,让我们去哪里等他。”
“什么客栈?”
“好像叫什么门客栈,反正方圆数十里,就那一家,很好找的,想出关的人都会在哪里落脚,张大侠,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张玉摇头道:“我还有別的事要办。”
贺虎有些失望,却不敢多说什么。
“噗噗~”
又闻马蹄声传来,一骑直奔坡上,贺虎还以为东厂去而復返了。
“放心,不是东厂的人。”
田伯光翻身下马,將五柄绣春刀扔在地上,得意道:“一个都没跑掉。”
张玉点头道:“那样最好,省得你麻烦啊。”
“我麻烦?”田伯光不解。
张玉笑道:“你作恶太多,给你个积福报的机会,送他们去那个什么门的客栈?”
“什么门的客栈?还有这样的名字?”
田伯光挠了挠后脑勺,忽然道:“是龙门客栈吧?”
贺虎闻言,也想了起来。
“对对,就是龙门客栈!”
田伯光有些不情愿,正要拒绝,又听见马蹄声响起,十来骑奔向这边。
几人同时握住兵刃。
“贺兄弟,公子小姐没事吧?”
为首的大鬍子,张玉认识,是赵淮安身边的人,叫令国周。
田伯光笑道:“看来用不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