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任教主
第504章 任教主
“退给他。”
“大哥,这可是康的《广陵散》琴谱啊?你之前苦访数年无果,如今东西送到眼前又不要了?莫非莫非你怀疑是假的。”
“不是假的。广陵无谱,大音心生,所以也不算真的。”
“我真是糊涂了。就算大哥不收礼物,衡山派在江湖上並非小门小户,他诚心来访我们,至少也该去见一面吧?”
“你作东道,不也一样吗?”
“大哥”
房间素雅,器具简单,门外大花盘栽种一株紫竹,五六尺余,枝叶繁茂,亭亭如盖,可称稀罕,隔著叶间缝隙望向里面,可见黑白子在书桌前打转,极力劝说长髯及腹的老者。
“我们兄弟在这多少年了?”
“十二年。”黑白子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黄钟公屈指拨了下琴弦,看向门边紫竹,又轻嘆一声。
“一年一节,当有十二节矣,草木如此,人如何得免?春夏秋冬,周天星终,喜怒哀乐,祸福死生,原本便是自然常理。”
黑白子皱眉道:“大哥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
黄钟公淡笑道:“前几年,我劝你学琴,就是怕你太沉迷经纬计算,最后將自己困在局中,好不容易跳到棋盘边,千万別再自蹈水火。”
黑白子恼道:“他虽是衡山派弟子,不过招待一顿酒饭的事,如何就自蹈水火了?”
黄钟公轻笑一声,不再言语,双手按在七弦琴上,微微闭目,乐章从指尖流出,他这一生,空有高绝武功、奇才情,却未在江湖上干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只是一直按自己心意活,任我行也好,东方不败也罢,都不曾真正屈就了。
“好好,大哥是神仙,不肯见俗人,我去便是。”
黑白子收下重礼,没办成事,自觉没脸,了下脚,生著闷气离开,他打定主意,不將这广陵谱还回去,自己先藏下,过几日待大哥心痒难耐时再拿出来,到时候定要好好笑他一番。
“让你装!”
他將丹青生、禿笔翁请来,在前堂设下酒席,款待贵客,又喊『一字电剑”丁坚、『五通神”施令威陪在末座,任盈盈投其所好,將张旭的《率意帖》送三庄主、范宽真跡《溪山行旅图》
送四庄主,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
“俞兄弟请!”
丹青生举起翡翠杯,杯中酒鲜红如血,芳香醇厚。
“请,四庄主。”
张玉暗笑,这四人倒是得了桩好差事,这处临近西湖的地產,本就价值不菲,黑木崖每年都会有秘密款项拨下,吃的用的,尽显富贵,真是神仙王侯一般的日子。
“此酒果香甘醇,后劲十足,中原少有,是我花一百两金子从吐鲁番商人手里购来的,今日与俞兄共谋一醉,可好!”
张玉举杯笑道:“四庄主厚情,敢不从命。”
丹青生不无得意:“听二哥说,俞兄弟是世家出身,大派子弟,不知喝没喝过这葡萄酒啊?”
“別说喝过,闻都没闻过。记得看过一本杂书,其中记载西羌有用葡萄酿酒的,我当时还半信半疑”
沙州上等葡萄酒,不比吐鲁番差,他在金龙堡隱修时,吴孝杰送了几千斤来,完全就是当水喝,可若照实说,便是大大扫兴了。
任盈盈跪坐在旁边,替张玉斟酒,不同声色地观察几人,黑白子贪婪,禿笔翁木訥,丹青生性情,三人武功都在后天境界,从气息看黑白子內力强於另外两人,言谈间,他们对未曾露面的黄钟公全是发自內心的敬重黑白子举杯笑道:“俞兄弟可得多喝几杯。”
丹青生平生好饮,醉间泼墨作画,常能得佳作,甚至年少时酒后创出一套高明剑法,引为平生得意事,他见『俞章”捧场,便有意卖弄。
“诸位可知,这饮葡萄酒,实有三道要决。
张玉问道:“何谓三要诀?”
“第一便是要用波斯琉璃盏,此物稀罕,只听说浙江承宣布政使府中藏了两对,我与官老爷素无交情,不过用翡翠玉杯,勉强可比。”
“三庄主博学广闻啊。”
张玉转动手中温润的翡翠杯,心里暗笑,物以稀为贵,便如拿皇用铝碗吃饭,却让部下用金碗,以突出自己的地位,此世玻璃烧制之法尚为在大明传开,翡翠倒成为其廉替了。
“第二要诀是什么?”
“此酒出自吐鲁番,火焰山脚下,最是炎热不过,天地万物讲究一个阴阳协调,需得用冰来镇,方能使酒的味道达到人间之最。”
张玉道:“这可难了,南风早热,冰块不说没有,也是罕物,一时间到哪里去找,可惜,可惜啊。”
丹青生摇头晃脑,故弄玄虚:“要难是难,要不难也是不难的,只需有一修炼阴寒真气的高手,用內力使水结冰,便是炎炎夏日,也能隨时喝上冰镇葡萄酒。”
张玉惊讶道:“莫非四庄主有此绝技?”
“我没有。”
丹青生看向黑白子笑道:“二哥,贵客登门,请你露一手绝技,以尽宾主之欢吧?”
黑白子无奈笑道:“我看是你自己作怪,却打著客人的旗號来捉弄,不过看在俞先生面子上,我就施展一下雕虫小技吧。”
张玉笑道:“实在荣幸,能得见二庄主神功。”
“无妨,也是与俞兄弟投缘,换成別人,我定是不答应的。”
黑白子看了眼丹青生,摇了摇头,显然对方没少想法子让他用真气製冰。
“取一盘水来。”
不消片刻,丁坚抱了只大铁盘迴来,装满清水。
“献丑了!”
黑白子伸出右手食指,插入水中,顿时升起丝丝白气,转瞬间,盆边上凝了层白霜,接著水面结成出薄冰,隨著一阵『咯擦』声,寒冰逐渐变厚——
“这指法有点意思。”
张玉修炼的北冥神功,可转换阴阳,別说一盆清水,就是一缸沸水,费些功夫,也能做到,他感兴趣的是对方用出的指法,看起来颇有些不俗之处,“成了,哈哈哈~”
丹青生忙將翡翠玉杯倒满葡萄酒,放入冰盘上,其他人也照做。
张玉讚嘆道:“奇哉,凝水化冰,真令在下大开眼界。”
黑白子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掛齿。”
“二哥,你这玄天指,若只算雕虫小技,那世间还有高明武功吗?”
丹青生喝了口冰镇葡萄酒,心满意足,恭维道。
黑白子笑道:“俞兄弟出自大派,什么高明武功没见过?”
“若论剑法,门中確有不少,但这手化冰绝学,实是初见,可见高手在民间了——”
“哈哈哈~”
“俞章”出手大方,说话好听,广有才情,诗、棋、酒、剑,诸子百家,无不能搭得上话,且总能给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独到见解,起最木訥的禿笔翁,都觉得相见恨晚,要拉张玉到书房见识他的狂草功底·.—
任盈盈在旁侍酒,眸中异彩连连,心中暗道,好在带他来了。
纵然是江湖,博学的男子,总是独有一种魅力,何况张玉武功,比起他的才学,只高不低,这样就不算夸夸其谈之徒。
酒过三巡,天便黑了。
“好—.好兄弟,明日再.—再聚”
两人顺理成章在梅庄住下,主僕共一间房。
任盈盈坐在桌前,好奇道:“记得档案记载,你出身寒微,没念过私垫,之后与刀剑为伍,专在江湖上廝杀,那些东西是何时学的?”
“有人劝我,廝杀之余,多读点书。”
“谁?”
“东方教主。”
张玉將灯罩放在蜡烛,房间里的光亮就稳定多了,有时候寧愿光亮微弱些,也要求个稳定,两者说不上优劣,不过,总得有所取捨。
“你还真是忠心不二。”
任盈盈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张玉没搭理她,自己躺倒床上,现在他是主人,睡床是应该的的,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你真睡了!”
任盈盈忍不住看向张玉,他虽然参与进来,但並不情愿,即使东方不败已经不在黑木崖了。
她心中忽然生出几丝嫉妒,嫉妒东方不败得人心,还是別的什么,一时也说不清。
张玉翻了个身:“你要说什么?”
任盈盈道:“黄钟公没现身,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怀疑了?”
“从你收集的情报,还有今日交谈,可以看出,那是个顶聪明的人,聪明人很好打交道,即使他察觉什么,也不用太担心.”
任盈盈正想著这句话,却听见细微的鼾声响起,坐了片刻,走到床边,看向张玉的脸,忍不住道:“东方教主,东方教主就那么好吗?”
灯灭了。
毕竟是在別人家作客,通晓点灯,总是很古怪的习惯,任盈盈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空气静謐到可以听见听见细微的鼾声,心思多的人,喜欢安静,尤其是在睡觉时,她想了很多,马上就能见到世上唯一至亲,十二年前,父女分离,那时自己止八岁,按说记事了,可现在想来,还是觉得他的脸有些模糊..
“咚!”
任盈盈睁开眼睛,见有个模糊轮廓站在自己身前。
“你坐著睡得很实啊?”
“我—”
任盈盈一时语结,你占了床,我不坐著睡,还躺地上吗?
“半夜了?”
她飞快起身,拿上剑。
“嗯,半夜了,我们现在去找黑白子。”
“你知道他住的地方?”
“我已经出去一趟了,你睡得真的很死。”
任盈盈看向窗户,这才明白『咚』地一声由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张玉是为她父亲的事奔走,自己却..·
“走吧。”
两人不著痕跡从窗户跃出,攀上屋檐,天上一只月勾,远处有风吹湖面的声音,空气中带著水汽,还好梅花的香味,梅庄很大,人很少,他们可以来去自如,后院。
“那就是黑白子的房间。”
房前並排有五棵老梅树,周边很空旷,没別的屋舍,此时房间內亮著灯,可以看见一道瘦高人影,似在来回步,好像犹豫著什么。
任盈盈道:“他独自住在这后院,大概是为了下棋方便。”
张玉道:“或许是做其他事方便。”
“我们现在就去抓黑白子。”
“等等看,深夜点著灯不睡觉,不是很古怪吗?”
片刻之后,灯灭了。
“他睡下了!”
任盈盈立刻要起身。
“再等等。”
张玉拽住了她的手。
“你·”
任盈盈只觉手中传来一股暖流,好像被內力触了一下似的,张玉手掌温润有力,五指修长,有些像女子的,却透著刚劲—.
“鬆开。”
张玉放了手,古怪的看了眼任盈盈,她今日很不对劲,也能理解,十二年骨肉分离,马上就要父女相见了,又过片刻。
房门开了。
黑白子提著灯笼从出来,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回头把门关上,从角门出来,穿过几道院门,走进庄后一小片梅林。
任盈盈皱眉道:“他要做什么?梅庄是自己家,深更半夜鬼鬼崇崇的出来—””
张玉笑道:“你说呢?”
她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
往下走,地道很潮湿,墙上有渗水的痕跡,两人跟著前方那点微光,足足走了两里路,下面很黑,不时有水浪声响起掩盖,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从方位来看,很可能到了西湖底下。
“咔!”
机簧跳动。
锁是开了,黑白子依旧竭尽全力,才能一点一点推开那扇铁门。
这座囚室四壁泛著清光,竟是整个用钢铁铸造的,空中横过八根锁链,跟江河中锁铁牛的链子一样,精钢打造,四根吊著那只铁笼,上不著天,下不接地。
还有四根,正好锁住那人四肢。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日復一日,似乎永无止境,再心志坚定的人,在这样的境遇下呆上一个月,都很难不发疯。
铁笼中坐著一人,长须、头髮垂至双腿间,將面容遮掩得非常严实,他身上只剩块破布,或许曾经是件很华丽的袍子,现在却长满虱子,结满血垢。
“任老先生,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