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家里一跃而下的李科长没抢救回来，大院里那棵老榕树下留有烧香烛纸钱的痕跡。
    在她过世两天后，亲眷决定將她火葬。
    因为寧县没有火葬条件，所以要將李科长转运至邕城殯仪馆，追悼会也在那里开。
    单位派了几个代表开公车去参加追悼会，平时一些交情比较深的同事亲友相约而行。
    魏主任佝僂著背站在灵堂里，两天的时间让他好像老了好几岁，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髮如今像堆枯草。
    “老魏啊...”潘爸看到憔悴的魏主任，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伸手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灵堂里李梅的遗像还是当年评上科长时拍的，烫著时髦的波浪卷，嘴角带著志得意满的笑。
    现在这笑容被黑纱框著，显得格外刺眼。
    追悼会现场瀰漫著悲伤的气氛，李梅的女儿套著宽大的孝衣，眼睛肿得像桃子，机械地对著每个弔唁者鞠躬。
    “听说那孩子亲眼看见妈妈跳下去的...可怜啊...”“张大妈用气音嘀咕。
    追悼会结束之后，大家走出外面压低声音讲话。
    “怎么要搞火葬啊？把人烧了怎么行。”
    “前几年上头就在提倡火葬了，说是要从领导干部开始实行，有少部分地区已经在强制实行了。”
    “那也只是小部分地区而已，我们这里还没有嘛，只是说倡议而已。
    这种情况下，还是土葬在好一些，我们传统的还有捡骨呢，火葬把什么都烧没了，到下面都觉得热。”
    “现在有政策下来了，自愿火葬的干部，可以得到一笔丧葬费。魏主任家现在不是困难了嘛，这也是没办法。”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感到唏嘘，一个是科长，一个是主任，都是单位里的青年骨干，没想到会这样收场。
    “这……这也不好说，为了钱……唉……”
    经过慎重考虑，潘爸潘妈终於同意搬离单位大院，住到新建的自建房里。
    入住的时候苏渺和父亲去吃酒，三层的房子，每一层都建成小套房的形式，有独立的房间、客厅和厕所。
    一楼后头有个不小的院子，现在只摆了几盆，潘妈之后再慢慢计划起来。
    李科长的事情看似过去了，但是在大院眾人心里留下的痕跡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抹去的。
    平时天气好的时候，大家晚上都喜欢聚在大院里聊天打牌，现在晚上出门的人也比较少了，除了潘家，也有几户想要搬出来。
    但毕竟单位分的这个房子还没有老旧，搬出来又要另寻房子，不是家家都有像小胖哥这个会赚钱的儿子的，所以目前只有他们一家搬了出来。
    在苏渺和父亲去京城的这天，王大锤跌跌撞撞地衝进小胖哥的办公室。
    “潘老弟，救命啊！！！”
    和往常的光鲜亮丽不同，今天他的衣服皱巴巴的，身上散发著浓重的菸酒味。
    小胖哥慢条斯理地掐灭菸头：“王哥，你这是...”
    “股票！又跌停了！你不是认识银行的人吗？有没有內幕消息？什么时候能涨回去？”
    王大锤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著困兽的光芒，说话时口腔泛著酸臭味。
    小胖哥作势思考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嘛...现在上头要搞什么市场调节，不明朗，我也在观望...”
    “观望？我可是把所有现金积蓄都投进去了啊！”
    小胖哥假意劝道：“王哥，你投得也太多了，实在不行就赶紧清仓吧，掛著久一点总能清得出去的。
    我之前提出来过一笔，现在里面钱不过，还能再顶一顶，说不定很快就涨回来了。”
    因为这个谈话，原本著急清仓的王大锤，又死扛了一个月的时间，放在股市里的钱又蒸发了5%。
    四月初，深交所的股价仍在阴跌，市场上恐慌情绪蔓延。
    他站在营业部门口，手里攥著刚列印的交割单，眼神空洞。
    “王老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大锤猛地回头，看到刘阿炳站在不远处，脸上掛著諂媚的笑。
    “是你？！”王大锤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衝上去一把揪住刘阿炳的衣领，“你他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刘阿炳嚇得脸色发白，连忙摆手：“王、王老板，误会啊！我也是受害者！我自己的钱也套在里面了！”
    王大锤怒吼：“放屁，当初你哄我炒股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翻倍，什么有涨有跌，我十万块钱进去现在只剩三万多了。”
    此时的刘阿炳表情一变，不再是刚才的討好，而是带著讽刺的意味说：
    “王老板，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炒股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钱也是你自己投的，怎么现在又来怪我？”
    王大锤死死盯著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背后是谁？”
    刘阿炳一愣：“什、什么？”
    “谁让你来骗我的？”王大锤的声音低沉，带著危险的气息。
    刘阿炳只慌了一秒就镇静下来：
    “我只不过收你几百钱的介绍费，你的钱是在股市里亏的，又不是进了我的口袋。
    在股市里亏钱的人又不只有你一个，你看看大厅里的这些，谁没亏，难道各个都是被骗的？
    这股票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卖，都是完全由你个人决定的，谁又能左右你呢！切！玩不起就別来啊！”
    王大锤猛地鬆开他，转身大步离开。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但是刘阿炳说的也是真实情况，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决定操作的，別人也插不了手。
    虽然想不通，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追究了。
    这么多年的积蓄去了一大半，他得赶紧找新的门路再多赚一点，不然就要被其他生意人甩在身后了，他不能接受一些比他晚起步的后生超越自己。
    珠城房地產！他的新目標。
    当初就是敏锐地嗅到了这个的商机，他才死皮赖脸的送股份给小潘总，让他带自己入行的。
    现在那边的政策慢慢铺展开了，他的公司也站住脚了，下一阶段的重心他要全部放在珠城，这是他翻盘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