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而激情的开头，黯然而又忧虑的结尾。
    这是顾景之和乔姝綰这次幽会的总结。
    不是顾景之满足不了这个天下第一高贵的女人，而是对未来的焦虑，让她深感不安。
    顾景之离去后，乔姝綰默默地沐浴更衣，然后又默然地来到了养居殿。
    她觉得，这个时候，她该做点什么！
    ……
    迟暮的君王，风华绝代的皇后，一个臥病在床，一个坐於绣墩……
    巨大的反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夫少妻。
    著实少了些夫妻相。
    风华绝代的皇后端著玉碗，从容优雅地给迟暮帝王餵著药，若非是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单单那餵药的样子……外人恐怕都要道上一句……
    帝后和睦。
    几天的时间，文帝头上又多了白髮，形容越发显得枯槁。
    妻子餵药，他没有拒绝，一点一点地喝完后，文帝躺在床上，慢慢地调整著自己的呼吸。
    夫妻之间的沉默，並未让人察觉到一丝的不安。
    良久……
    文帝睁开眼，轻声道：“你今日来，是有话要说吧？”
    “嗯！”
    乔姝綰頷首轻点，声音也很轻柔的说道：“今日从你这离开后，顾景之去了我那一趟！”
    她並不担心丈夫会多想，一来这光天化日，其次她入主中宫之后，明面上召见顾景之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到三日。
    更何况是今日。
    果然，文帝直接进入正题，问：“看你神思不定，可是他说了什么？”
    “嗯！”
    “他告诉我，你前几日让他去了东宫，他考校了权儿的学问，只是……”
    她幽幽一嘆，將顾景之和他说的那些话一一说了出来。
    最后看向丈夫：“你让顾景之入阁，想来是已经有了打算，可在这个关头出现这样的问题，该如何是好？”
    文帝沉默了！
    他让顾景之入阁，目的不用多说，自然是要借顾景之的手，继续稳固大夏现如今的成果。
    这不仅仅是顾景之的政治理念，也是帮著他这位君王延续他的政治成果。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想法竟然有著这么大的偏差。
    身为帝王，没人比他更懂帝王心里会想什么，只是……
    让他苦恼的是，这个顾景之难道天生和他们父子不和？
    他按照顾景之和先帝的理念走，却依旧和顾景之离心离德，儿子是顾景之的老师，结局却会是他的儿子可能推翻他和顾景之的成果。
    这种滋味还真不好说。
    他没怀疑顾景之在其中搬弄什么是非，他对顾景之也了解，顾景之骨子里仿佛就有种预测危机的能力，而且还贼准！
    老实说，他这几年委屈了顾景之。
    然而就算他心里清楚，却也不会对外承认什么，帝王之心概是如此。
    只是，如今却已经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刻了。
    他苦笑。
    “都是朕造的孽啊！”
    乔姝綰一听，一双美目睁大著看向丈夫。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自己丈夫承认薄待顾景之。
    文帝却好似没察觉一般：“顾景之此人，朕用他却疏离了他，甚至让他掛著权儿老师的名头，却不再给他教导之责，以至於权儿到了如今这局面！”
    老实说。
    要论心，他肯定偏向儿子，顾景之再好那也不是周家人。
    可身为帝王，不管是为了成全他那胸怀天下的名声，还是为了老周家的基业，他都不得不承认，当下大夏走的路，才是正確的道路。
    如果儿子一直归由顾景之教导，兴许会成为一代明君吧？
    毕竟他和先帝打下的基础，只要周权不昏庸，盛世天下都会来临。
    可执政的理念，是支撑那颗帝王之心尊威无上的信念。
    似乎，只有將君王的理念惠泽天下，才是君王存在的意义。
    他的父皇这么做了，他也这么做了，可以预见……他的儿子也必然会这么做。
    乔姝綰瞧著丈夫的神情，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文帝见状，道：“你我夫妻十数年，都到了这般境地了，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似乎，在这一刻，文帝放下所有的执念。
    乔姝綰听了，却並没有觉得高兴，反而眼角一滴泪珠快速地滑落。
    但凡……
    但凡文帝这句话放在五年之前讲，她都会將那一夜在破落宫苑內发生的事忘记，不会和顾景之保持这种关係，也不会想著给顾景之生儿育女。
    可如今……
    晚了！
    回不去了。
    她爱顾景之，不仅是利益的结合，也是心之所向的选择。
    文帝见状，心思百转，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女人长大成家，心里装的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家庭，是以很多人都觉得，女人比之男人更显得成熟。
    而男人不管多少岁，心里总归会有一丝丝童真、幼稚……还有任性。
    文帝任性了几回，也付出了代价，如今更是造成了结果。
    好一会，乔姝綰抹去泪水，重新恢復了平静。
    “顾景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且不去看他想什么，单单他做什么……想来你心中都是有数的！”
    “儿子心里想什么……却看不真切。”
    “不是吗？”
    君父、君父……
    君在前儿父在后。
    寻常百姓家，知子莫若父母，可皇家……知心二字却显得奢侈！
    乔姝綰继续在说。
    “知行合一，被天下读书人奉为新学之至理，能开创这样一门学说的人，还能完善他心中的道……想来他做什么，就是心里在想什么！”
    “他连而立之年都未到，却成为了两代君王的重臣，人言他就是先帝留给后世之君的。原本我以为是你，现在想来还在你之后！”
    “顾景之做得太多太多，我只希望你们父子二人能顾及一下往日的情分，不负他当年护卫之情，不负今日辅佐之情！”
    “君如青山他如松柏……”
    “我为后宫妇人，亦想看看我大夏能成就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话！”
    “不管如何，他都失去太多太多的体面，你为君父，你若不给，你的儿子会给吗？”
    乔姝綰凝视著文帝，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
    文帝默然地看著妻子。
    良久……
    良久……
    他闭上眼，口中轻声，却又肯定地道了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