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所有的思索都在一瞬间结束, 从那张平静的小脸上无法看出任何异样。
    而司空同样也是对情感并不敏感的类型，因此见江月白乖乖坐在蒲团上，他就什么都没多想, 同样打坐于江月白面前，闭上眼睛, 神识分出一丝, 探入江月白的经脉。
    溯回仙君司空最开始察觉到些许异样，是在新生大比之时。
    当时他尚且还在闭关之中, 却隐隐察觉到外门之地传来了颇为古怪的灵力波动, 以为是敌人来袭，便亲自利用神识探查。
    这便是他第一次见到江月白，也成功被对方周身弥漫的霜雪以及种种神奇的天地异象所吸引。
    江月白的身上有某种不同寻常的特质。
    司空第一时间便辨认出了。
    他本来没有放在心里, 但在之后的拜师大典里，幻灵根横空出世, 光芒开天辟地, 此乃天上地下唯一具有独特性的灵根，数量最为稀少，但也是最接近修仙飞升之道的灵根。
    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便再也按捺不住, 寻找到了江月白，并且指定江月白为其弟子。
    然而当他真正接触江月白之时，也果真隐隐察觉到这幻灵根的存在似乎有些虚实不定。
    他摸不清这到底是幻灵根的特性、正如其字面上的虚幻, 还是江月白的灵根确实有些异样。
    他虽然第一次成为他人的师尊, 但也知道这礼一成，他们之间就有了无形的连接，他势必要为弟子负责，因而司空果断将神识探入江月白的丹田之中, 决定一探究竟。
    江月白的修为实在是太弱了，弱到司空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无意识用神识破坏对方的丹田。
    因此他相当谨慎小心地慢慢探查着，绕过经脉，顺着身体七窍穴位不断前进。
    待到真正看见幻灵根之后，饶是他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就算是现在，这幻灵根也在不断散发着虚影，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虚虚实实真假不定，比起传闻中记载的那如同仙人一般的灵根似乎虚弱不知多少倍。
    甚至其光芒都比不上单灵根。
    ……难不成这灵根有损？
    仔细审查后，司空仍旧没有查出详细原因，正在犹豫徘徊要不要继续深入之时，他却突然感觉到江月白的神识似乎也有些异动。
    神识乃是一位修士的根本，司空不再犹豫，立刻掉头折返重新探入江月白的神识之中，却发现对方的神识似乎有一层封印的结界不允许任何人查看。
    然而江月白分明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孩子，甚至还没有学会过封闭神识，为何会有阻碍？
    越来越多的谜团萦绕在司空的大脑，但他并不畏惧这点封印，只是心中微动，他便在不伤害江月白的前提下，悄声无息地踏入了江月白的神识。
    然后他便看见了一片寂静的白色。
    什么都没有，仿佛虚无一样的白色。
    这白色孤独地笼罩着四周，其余什么都没有，一直延伸到远方，甚至令司空都觉得有些不适。
    按理来说神识应该是一个人最本质的灵魂回归之地，类似于家园的存在，其中场景皆按照主人的想法而行成。就连情绪一向很淡的司空都有一座洞府在神识之中，怎么这里却只是一片白？
    他眉宇越皱越深，发现江月白此子越是深入查探就越是神秘得无法让人琢磨透。但他同时也很好奇这前方是否仍旧一无所有，因而他神识继续深入，慢慢探索寻找那片异动之地，直到走了一阵后，他才在白色的空间里终于看见了别样之物。
    那是一道光柱，似乎要冲破云霄的光柱。
    其周身散发出的光芒相当璀璨，且柱身又无比庞大，想要绕其一周都需要不少时间。纵使是分神后期的司空此时竟也无法透过光柱看清里面的情景。
    但那光芒并无什么威胁。司空只是轻轻一碰便轻易钻进了光柱之中。
    下一瞬间，他却倏地一惊。
    只因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威仪得不似人的眼睛！
    那庞大之物几乎占领了整个光柱，自上而下盘旋而起。
    它有着两只雪白的长角，一身漂亮的银色鳞片，光芒之下泛着淡金色的光辉，双眼大如灯笼，明亮又有力。
    恐怕、威仪、神圣、高不可攀皆是属于它的代名词。
    在它面前仿佛一切事物都是弱小的、卑微的、只能仰望它的存在。
    司空认识眼前这庞然大物。
    不如说整个修仙界之人，虽然不曾见过它，但却总是听闻对方的种种传闻。
    ——没错，这是一条龙。
    一条盘旋在光柱之中，俯身注视着他的庞大白龙！
    但这龙分明是上古时期才存在的神圣之物……为何又会在江月白的神识中出现？
    司空惊愕一瞬，下意识想要进行探查，但还不等动手，这白龙发现了有入侵者的到来，竟是忽然低下头，张开龙嘴，发出一道恐怖的咆哮。
    “吼——”
    仿佛能震碎一切的咆哮之音，令司空猛然闭了闭眼睛，额角青筋绷起。
    紧接着，一股潮水般上涨的杀意，仿佛覆盖上层层冰霜刹那间袭上他的后颈，迫使司空的神识瞬间退回自己的身体里，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不可置信地蹙眉看向对面的江月白，少年依旧坐在蒲团之上，静静闭着眼睛，似乎什么都不知晓那般平静打坐中。
    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一条上古时期才存在的白龙。
    并且那白龙释放出来的杀气和威严，是货真价实能够影响到他的，并非幻觉。
    比他分神后期的境界还要高不知多少倍。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活了三百年也没见过这种场景的司空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最先想到的，便是江月白幻灵根的古怪之处，皆是源自于这神识里的白龙。
    至于这白龙为何被困于江月白的神识里……难不成……
    司空心中隐隐一动，脑中浮现出了某种猜想。
    而这时，迟迟未能感受到师尊动作的江月白，也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乍一看见司空那虽说仍旧冷漠，但隐隐若有所思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在神识里放的特效，对方一定是察觉到了。
    因而他只摆出无辜的面容，躬身恭敬问向司空：“师尊，您可探查结束了？”
    “嗯。”司空回过神，正对他的眼睛，面色已然恢复平静，“我心中已有想法，你不必担心。”
    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江月白还保持着恭敬的姿势，等待他的下文，脑海中计算着种种情况下他需要做出的不同回应，或者是露出装傻的神色。
    可他等了许久，头都有些酸了，也不见对方继续开口，有便些僵硬地抬头投去视线。
    结果对上的就是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与他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江月白：“……嗯，师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司空平静摇头。
    江月白：“那……可有需要嘱咐弟子之事？”
    司空：“没有。”
    江月白：“那弟子现在是应该……？”
    本以为第一天收他做弟子，就算不继续追问神识的异常，司空也会嘱咐他一些事，或者告诉他修炼的方法。
    然而他再三打量司空，却发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就是单纯地养了一只宠物，然后就任由这宠物自生自灭去了。
    “你可自行决定。”
    司空如此说道，便闭上眼睛，开始了修炼打坐。
    ……江月白心中一阵无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放养式教学吗？
    还好，他又不是真的十二岁的孩童，因此默默行了一礼，他便恭敬退出洞府，然后望着这只有山林和瀑布的山峰陷入沉思。
    “我现在应该给自己找一处洞府，最好是灵气浓郁的地方，然后布上聚灵阵，开始修炼。”
    江月白自言自语着，成熟的徒弟已经学会自己给自己找目标了，不能麻烦师尊。
    在他感知天地灵气到底哪里比较浓郁，适合开辟洞府之时，系统怕他无聊，开始主动跟他闲聊起来。
    【系统：说起来你为何要在神识里放一条龙？】
    “当然是因为若是幻灵根出现任何问题，有一个上古神兽白龙坐镇，师尊总不会还认为我是个平庸之辈了吧。”
    江月白淡淡地解释，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伪装天才，正好可以弄一堆用特效为自己打造一个高深莫测的人设，又何乐而不为呢？
    【系统：那又为何非要是龙？】
    这个嘛……江月白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只是觉得每次他出生或者是境界突破成功时，放出的天地异象都有一条龙来贺喜。
    而他也没有展示过其他的上古神兽，放别的神兽实在是有些古怪。
    另外，白龙也能够代表霜雪，他可以化成囚禁白龙的真仙下凡，这样还能够顺理成章解释【冰霜之子】特效的由来。
    因此购买了白龙现身的特效，然后又用【恐惧震慑】释放了两秒的恐惧威压，这才能够成功引得大名鼎鼎的剑尊上当。
    然而江月白没有想到的是，他分明只是无心地放了一个神龙的特效，却不承想这件事将会在他以后的人生中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事情最开始不对劲的，是江月白寻找了一处洞府，绘制上聚灵阵开始练剑修炼，匆匆度过一日之后，翌日，他清晨出门练剑回归之时，便突然发现自己的洞府里多了一片蓄水池。
    有人将洞府的一片空地，硬生生深挖了几米，尔后在里面注入了轻盈的泉水。
    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令江月白大脑呆滞了一下，这才立刻扭过身，找到了正悄声无息伫立在他右后方的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