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区的滚动速度，已经快得像失控的列车。
    李健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输入框里“危险！立即停止”的字样刪了又改，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嘆息。
    他转头看向身旁静坐的林道长，林道长嘆了口气，显然也被这直播间里裹挟的戾气所困。
    ——面对隔著屏幕的煽动与愚昧，两人纵有再多经验，也只能眼睁睁看著事態滑向深渊。
    屏幕那头的黄毛主播，对此毫无察觉。
    他把手机支架又调高了两寸，刻意把那张人皮画掛了起来。
    ——泛黄的皮质边缘捲曲，画中女子的眉眼如同柳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未点睛的眼眶像两个黑洞，正对著镜头。
    “我去，好邪门，我怎么感觉画中美女的眼眶在盯著我看？”
    “我也是我也是，我反转手机屏幕，她的空洞眼眶，好像也在跟著反转。”
    “你们別乱说，哪有这么邪门的事儿。”
    “我先下了，你们慢慢看，那画太邪门了。”
    “楼上说的对，无意冒犯，我也先撤了。”
    ……
    而李健的评论早被淹没在一堆
    “主播快试”
    “王哥说的对”的刷屏里。
    此刻的黄毛，看到李健一直刷屏好几分钟，只是把李健主页点开看了看。
    隨即，黄毛目光死死黏在“王哥”那条带著火箭特效的留言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当“封建迷信害死人”的词条，被“主播不敢就认怂”的节奏压下去时。
    黄毛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震得叮噹响。
    他凑近镜头，故意把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像在分享什么惊天秘密：
    “家人们，別带节奏！今天咱玩点真的——点讚破五十万；
    礼物不停更，我当场用中指血给这人皮画点睛。
    让你们看看所谓的『邪物』到底是不是唬人的！”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礼物特效瞬间炸开。
    “王哥”的id再次弹出，一条价值两千块的“神龙”飘过，附带留言：
    “主播够胆，我再补十个，等你好消息。”
    黄毛看到这条价值两千块的神龙，喉咙咕咚滚动了一下。
    他今晚上到底是財神进门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土豪的大哥，一直给自己看大特效。
    千里之外的別墅里，水晶吊灯的光映在一圈人的脸上，却照不进他们眼底的阴翳。
    红木长桌上摆著五部手机，屏幕里全是黄毛的直播画面。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手指敲击桌面，声音带著不確定：
    “王哥，这小子真会信咱们的话？万一他怂了……”
    被称作“王哥”的男人没回头，指尖夹著的香菸燃到了尽头，烫在手指上也没反应。
    他死死盯著屏幕里那张人皮画，声音冷得像冰：
    “他怂？你看看他直播间的人数——十万了！
    再看看他眼里的贪念，那是能怂的样子？”
    他把菸蒂按在菸灰缸里，火星溅起。
    “这小子天天拿些假符咒『破除封建迷信』，咱们城郊的道堂、山下的香铺，这个月流水少了一半！再让他闹下去，咱们喝西北风？”
    坐在主位的白髮老头咳嗽了两声，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
    “小王说得对。这黄毛拿著假货博眼球，把年轻人都带偏了，现在谁还信咱们的真东西？”
    他抬眼看向王哥，眼神里满是狠厉，“那张人皮画，你確定没问题？”
    “放心。”
    王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皮画和直播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托人从东南亚弄来的，画里封著的东西，比咱们道堂里供奉的都凶。
    我了三个月，才让这黄毛以为是『能博眼球的假货』。
    又故意在评论里激他——他只要敢用中指血点睛，那东西出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其他人闻言，纷纷拿起手机。
    “王哥，我再刷十个火箭，帮他冲点讚！”
    “我去评论区带节奏，说他不敢就是怕了！”
    一时间，直播间的礼物和留言再次暴涨，像一张无形的网，把黄毛牢牢困住。
    屏幕那头的黄毛，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他两眼冒著星星，看著后台不断跳动的收益数字——已经破万了！
    粉丝数也从三万涨到了近四万，评论区里全是“主播真勇”“等你点睛”的声音。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著一块温润的玉佩。
    这是他五万块从一个“大师”手里买的镇煞玉。
    “不就是一张破画吗？有镇煞玉在，怕什么？”
    他心里盘算著，等这次直播火了，肯定有二创博主剪辑。
    到时候自己就能涨粉百万，开直播带货，再也不用挤在出租屋里吃泡麵。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痴笑更明显了，甚至对著镜头比了个耶：
    “家人们，点讚已经五十六万了！礼物也没停，主播说到做到！”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根缝衣针，对著镜头晃了晃，
    “看好了，主播玩的就是真实，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所谓的『邪物』，都是骗人的！”
    他咬著牙，把针狠狠戳进中指。
    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滴在桌面上，染红了一小块。
    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兴奋——百万博主的生活就在眼前，豪车、豪宅、粉丝的追捧……
    他拿起中指，一步步走向那张人皮画，镜头紧紧跟著他的动作，直播间的人数还在疯涨，评论区里一片沸腾。
    只有李健和林道长，看著屏幕里那根即將触碰到人皮画的手指，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林道长此刻，也面色凝重的盯著屏幕看，他突然开口，：“估计这黄毛，是有啥依仗，不然他不敢这样大张旗鼓弄这些的。”
    而此刻的黄毛，他的中指已经碰到了人皮画的眼眶。
    鲜血顺著画纸的纹路蔓延，像两条红色的蛇，慢慢爬向那两个黑洞般的眼眶。
    直播间里，王哥和他的同伙们屏住了呼吸，等著看一场“好戏”。
    黄毛则盯著镜头，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完全没注意到，人皮画的边缘，正缓缓渗出一层黑色的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