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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引有妇之夫 朱门绣户 窑子开张了(H)

第181章

      七日后, 济州陈家。
    已是江南的盛夏。午后的蝉鸣汇成一片绵密不绝的声浪。
    林凤君在蝉鸣里醒了过来。空气是黏腻的,带着夏天特有的潮气,和浓浓的药香味。
    临近窗户的书案上, 几枝荷花插在瓷瓶中,含苞待放。她将脸转了转, 陈秉正窝在榆木椅子里,竟是睡着了。他的头仰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 脖颈别扭地折着, 微微皱着眉,仿佛在梦里还在发愁似的。
    白球和雪球在窗框上踱着步子,咕咕,咕咕,声音绵软。
    林凤君伸出手去,想去摸一摸它们光滑的羽毛, 可是手刚刚伸直,便是一阵眩晕, 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黑斑。
    她扶住床沿,等黑斑慢慢散去,额头上已经是一层虚汗。一阵钝痛从胸前蔓延开来,她轻轻抽了一口气。
    微不可闻的声响惊动了他,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脸此刻胡子拉碴, 眼窝深陷,当年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娘子?”
    “嗯。”
    他拧了一下自己的小臂, “我竟是睡着了,太不像样。怎么不吹哨子?”
    林凤君将哨子从脖子里拽出来仔细端详着,“宁七到底吹没吹, 怪别扭的。”
    “没有。”他将一块毛巾沾了热水,细细地给她擦汗。
    她忽然不自在起来,“叫青棠来吧。”
    陈秉正摇摇头,“丫鬟们到底是没见过世面。那天大夫刚剪开血糊的衣裳,伤口还没露出来,就吓得连喊带叫,痛哭流涕,不敢上前。我打发她们去熬药了。”
    林凤君歪着头,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的确够骇人,“也不能怪她们。段三娘呢?”
    “她倒是不怕,可是粗枝大叶的,我不放心。”
    她忍不住笑了,“都没有你好。”
    “那是自然。”他撩起她的头发,骄傲地在她脸上擦了又擦,“这般贴身服侍,还是第一回 ,实在是我的荣幸。要是不算洞房的话。”
    林凤君本来自诩脸皮厚,被他说得脸颊直烧起来,“没有正形。秉文呢?”
    “他好得比你快,一心想来看你,我说闭门谢客,一概不见。”他笑嘻嘻地在她床头坐了,打开一个包裹,里头是一套白绫袄儿搭配蓝织金裙,他抻着给她瞧,“娇鸾来过了,没忍心叫醒你。她说这是今年夏天卖得最好的式样,做了送给你。我瞧着好看,又定了几套。你快些好起来,穿着它满街走动,大伙儿一定羡慕极了。”
    “夏布……”她垂下头,“夏天快过去了。”
    “秋天也有新衣裳。”
    青棠将一碗汤药端了上来,屋里的药味更浓了。“少奶奶服药。”
    看着那浓黑的汤汁,她只觉得头更晕了,“这药比黄连还苦,喝一口我能呕半天。”
    他挑一挑眉毛,“我娘子刀劈倭寇头子都不怕,喝药倒怕了?”
    “一码归一码。”
    正好林东华闪身进来,林凤君立即咳了两声,把声音放软了,“爹。我嘴里没味,吃不下。那药汤像是树根和着泥熬出来的,黏在喉咙里,苦的要死……”
    “呸,不准说这个字。”林东华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良药苦口利于病。”陈秉正收敛起表情,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林凤君往父亲身边凑了凑,压低声调,目光楚楚可怜,“爹。”
    林东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挡住陈秉正的视线,手指从袖子里极快地拿出一小粒糖渍山楂,匆匆塞进女儿嘴里。
    她将它藏在舌头下面,肃然地端起碗来,将汤药一饮而尽,才悄没声息地享用这酸甜的美味。
    陈秉正忽然说道:“娘子,你在嚼什么?”
    “没……没什么。”
    “是不是有药渣,喝不得,得赶紧吐掉。”他作势要掰她的嘴巴。
    她有点慌了,咽下去也不是,含在嘴里又酸,口水直往上涌。忽然她瞧见他的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立刻明白了,“不许吓人。”
    他把那张黄鸭子帕子掏出来,擦了擦她的嘴角,“下次记得糖粉不要粘在嘴上,又或者……”
    他把一杯温热的水喂到她唇边,甜丝丝的,还有点幽幽的香味,“我准备了蜂蜜水。”
    “哦。”她点头表示满意。
    林东华却走到陈秉正旁边,跟他说了几句话。
    陈府的花园里,树木参天,撑开一片浓密的绿荫。阳光从缝隙中射下来,满地都是摇晃的金色光斑。荷塘边垒着玲珑的太湖石。荷叶铺展得极阔,挤挤挨挨,几乎看不见水面。一枝枝荷花高高地擎出来,有的才露尖角,有的已恣意地绽放。陈秉正陪着郑越,两人沿着池塘边的青石小径一路走去。
    郑越小声说道,“仲南,岳父跟我要启程回京了。”
    “我不能远送,失礼了。”陈秉正笑道,“我知道老师和你绝不会和我计较。”
    “林镖师……尊夫人受了伤,我们也十分痛惜。昭华准备了几枝上品人参,会尽快送到府上。”郑越苦笑道,“谁也没想到,这次出京巡查,结果出人意表,竟然是一桩通倭大案。”
    “证据确凿吗?”
    “人证物证俱在。江南官员沆瀣一气,通倭,倒卖仓粮,哪一件都是人头落地的买卖。待奏折呈上去,一定会震动朝廷。”
    “罪名似乎不止这些。”陈秉正抬起头来,盯着一支出水的荷花,“据我所知,有一艘清河帮的货船上,查出还有两箱**做成的石雷。那货船是上京的,该当何罪?”
    郑越的脸色变了,“你是说,他们意图……意图……”
    他咬着牙,没把后面的字说出来。陈秉正点一点头,“不必坐实这诛九族的罪名,你只要写出事实就是了。”
    “叶首辅,他……这奏折……”郑越脸色为难起来,
    “你要相信老师。他既决定上书,就定会选最恰当的时机,安排最稳妥的人,让消息直达天听。至于其余,自有言官查漏补缺、竭力周全。”陈秉正语气轻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万里江山,一盘大棋,十九道经纬间定九州疆域。你与我,都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棋局如何走,执棋者自有安排。”
    郑越在原地呆呆站着,忽然眼神一凛,“仲南,我有一个问题着实想不通。”
    “单凭你一个人,一席话,能让清河帮一百余名武夫瞬间倒戈,掀翻何长青的帮主之位,是怎么做到的?”
    “诸葛孔明能在阵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骂死王朗,我不过只是学了些皮毛罢了。”陈秉正略有些得意。
    “真有那么厉害?”
    “信则有,不信则无。”陈秉正拍拍他的肩膀,“观霖,这次你立了大功,圣上必会重用。你处事练达,为人周到,假以时日,升六部堂官,指日可待。”
    郑越看着眼前这位挚友,“仲南,我不过是沾了你的功劳罢了。你才应该进京,我求岳父保举你……”
    陈秉正收敛了神情,郑重地摇了摇头,“观霖,倭寇盘踞外海岛屿,侵害我沿海百姓,已经数十年之久。他们残暴成性,这次吃了亏,日后必会卷土重来。依我看,三五年内必有大战。若是战败,江南半数州县将尽皆沦入倭寇之手。为今之计,只能铸坚船利炮,练虎将死士,兴农田水利,各卫所粮草皆按战时倍储。我虽不才,愿意留在江南,待与倭寇决一死战。你在朝中,时时给些方便,我代江南百姓感激不尽。”
    郑越只觉得一股热血蓦地冲上心头,他双手平举,深深一揖,“仲南,但有片纸传来,我一定为你筹措周全。”
    “一言为定。”
    郑越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俩无需这样客气。听岳父说,他准备收你娘子做义女,这样咱们可就是连襟了,亲上加亲的一家人。”
    陈秉正愕然道:“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岳父大人对林镖师的义举大为欣赏,称赞了数次。”
    他想了想,微笑着说道,“观霖,忘了这件事吧。你我这辈子只能是良朋挚友。”
    “哦?”
    “不信咱们打赌。”
    床边,林东华坐在椅子上,翻开那本《白蛇传》,一字一句地给女儿读着:“白娘子高声叫道,我定要将夫君救回来,绝不受你这老匹夫的钳制。她驾起云彩,便去了东海龙宫……”
    “我不仅救夫君,还能救爹,我比白娘子厉害。”林凤君越听越得意,又荒腔走板地唱起来,“小青青拘来了虾兵蟹将,众水族大显神通,要来个水淹佛堂……”
    忽然她停下了,眼睛望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头戴方巾,身着一件月白色直身。若是不仔细瞧,也许以为是个教书先生,但林凤君瞧得出,他衣裳都是最好的料子。
    这人的脸有点熟,她想了想,又开始头疼起来。林东华却站起身,拱手叫了声:“冯大人。”
    这句话提醒她了,对,是昭华的爹,公堂上见过的。她赶紧拱手,“冯大人,是不是来找秉正的,我让他……”
    “不,我是来找你的。”
    冯大人的眼神深不见底,她忽然更不自在了,“找我?”
    冯大人凝视着她苍白的脸,有些憔悴。有那么一二刻,他有些恍惚那就是当年的卫小姐。他咳了一声,“林镖师勇气超群,孤身涉险,杀死倭寇首领,是难得的义举。我十分欣赏。我想收你为义女,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林凤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仓惶地看向父亲,“这……”
    “我同令尊商量过。”冯大人淡淡地说道。
    “这是好事。多少人想高攀冯大人还来不及……”林东华微笑着,表情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