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忠臣义士
第448章 忠臣义士
“赵大哥,小弟看你来了。”
火把插在铁箍里,经年累月下,松油在墙壁流出暗色印记,那人提著酒罈,站在牢室前,向前移动两步,影子沿著铁柵缝隙钻了进去。
“你们到內门守著,我找他单独敘旧。”
“是,四档头!”
东厂八位掌刑千户,老四冷子凤,在外界露面极少,他本是高光旧部,曹少钦掌权后,第一个改换门庭,稟性阴险,素有『毒蛇”之称。
“督主英明啊,赵大哥的武功底子,確实能挺过一百道菜-再死。”
赵忠背靠石墙,手脚打入钢钉,动弹艰难。
不过,数个时辰前,受刑后的他还是奄奄一息,现在却恢復了些许血色,气息逐渐平稳,能当东厂大档头的,都非等閒之辈。
首先,武功便得服眾。
“寒梅真气。”
“那批同年里,极少有人选择这门內功,坚持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听说修炼起来,大腿两侧皮肉,反覆溃烂,点点梅花,开了谢,谢了开,如烈火烧过,经年累月的痛楚啊,这不是谁都抵得住的。”
当日精忠堂上,有曹少钦当面,赵忠自知不是对手,乾脆束手就擒,不然沈董二人合力也难擒下他。
冷子凤又笑道:“可惜啊,有时武功太高,也不是好事。”
“別绕—·圈子啊,直—说吧。『
赵忠声音沙哑,目光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这几日里,昭德宫安插在东厂的暗谍,很多都被挖了出来,甚至杯弓蛇影,牵连不少无辜。
赵忠却觉得,曹少钦在害怕。
冷子凤点头道:“爽快!其实是督主让我来劝你,他说,念在十多年的兄弟情分上,
只要你弃暗投明,继续回当东厂当大档头,还是离开京城做个富家翁都好。”
“曹少钦要要我做甚?”
“指控昭德宫,害了素氏母子。”
“素氏安然无恙,曹少钦怎么—我明白了,你们是准备—”
冷子凤笑道:“赵大哥是聪明人,督主抓了十几个昭德宫暗谍,他们可不都像你一样,愿意同东厂合作的,大有人在,小弟希望是赵大哥啊。”
“嘿——·咳咳,多谢好意了。”
赵忠摇头。
冷子凤皱眉道:“受的恩惠再大,如今也算报答了,你关在这里受苦,昭德宫问也不问,还继续执迷不悟,又有何意义?”
赵忠轻笑道:“明天的—-菜是什么?”
两人说话的同时,石牢大门外来了三人。
“狼巡三更,回令!”
“鸦叩九门!”
严春笑道:“这位大人瞧著有些面生啊?”
“本官此前在开封府勾当,昨日回京,奉命押解红阳教重犯投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副千户眉头微皱,语气很不耐烦。
他抬头看向石牢,依凭山势而建,星夜之下,形似谷中臥虎,左右两座木质箭楼,獠牙森然,中间是扇又高又窄的牢门,宛如咽喉要道。
“嘿嘿,大人息怒,新犯投牢,须得出示手令,好让我们登记造册。”
“当然有手令!”
张玉有备而来,除了赵淮安拎著的『红阳教重犯”,是入谷之后,隨手抓了个东厂番子,打成他爹妈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其余消息都有依据。
只是难保万无一失!
“能骗则骗,不能骗,那就强攻!”
严春接过手令,查看过后,打开铁柵门,放三人入內,里面有条甬道,十步左右,两侧砖墙留有暗格、隱门,火把光忽明忽暗,隨时都可能有伏兵杀出。
“章大人,这红阳教徒为何解送这里来啊?”
他提著灯笼,走在前方引路,回头看了眼,只穿著件单衣,身上血痕斑驳的新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红阳教盘踞当地多年,从愚夫愚妇们手里,骗到海量钱財,这王八蛋就是副教主,
等逼问出徐飘高的藏金地,那就全是我们东厂的了。”
“原来如此,大人辛苦了。”
严春明白,若是带回京城,无论下到詔狱、还是刑部大牢,都难保走漏风声,起码便瞒不过锦衣卫,以万重楼的强势,定会要求分一杯羹。
“到了,寅字五十七號。”
这是间空牢房,地上铺著些乾草,严春推开铁门,將人扔了进去,他正在锁门,忽觉一柄寒刃,抵住后腰,心中顿时一凉。
“別动!”
“好汉~”
“命只有一条,別拿来开玩笑。”
“我—·我明白。”
敢闯东厂密牢,绝非寻常亡命之徒,杀人与捏死蚂蚁无异,阉人没有未来,往往对自已那条命,格外珍视。
赵淮安低声问道:“杨廷谦大人的儿女关在哪里?”
“在——·在內囚室。”
“快带我们去。”
“进-进內囚室要令牌,而且而且好汉们,来得不巧,四档头之前来了,此刻应该还在里面,你们走吧,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不巧?”
赵淮安、张玉相视一笑,这可太巧了!抓到东厂四档头,不比小小司狱管用多了?”
“废什么话,快带路。”
“好好—”
三人继续往里走,囚室编號,隨之越来越小,狱卒见是上官严司狱,也没上前盘问,
甬道如同迷宫一般,如果没带路的,很容易迷失方向。
“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
寅字十九號后,再往前一段,有扇厚实铁门將甬道挡得严严实实,门外值守的,是一个黄姓司狱,他见严春在拐角处现身,身后跟著两个生面孔,有些疑惑,正待开口,却见几点金光飞来。
“嗖~”
蝎尾金针飞入微启的双齿间,穿过咽喉,刺进脑干后颈连接处的迷走神经,黄姓司狱瞬间失声,眼球充血,全身失去知觉,脑袋砸在铁门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快找钥匙!”
身后隨时都会有狱卒巡逻而至,必须儘快进入铁门,擒住冷子凤,这盘棋才能活,赵淮安很快摸到钥匙,他正要进门,张玉却抢先一步,將严春踢了进去。
“啊~”
隨著一声惨叫,两柄长刀穿过胸膛,鲜血溅在铁门上。
“是自己人。”
“不好—..—.”
那两名东厂番子见自己偷袭杀错了人,心中暗道不妙,正要退走,却见各有一道寒光,从铁门后闪出,泼了过来,剎那之间,两颗头颅先后飞起,不知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两人將铁门合上,用户体、铁剑相互堆叠,做了个支撑,就算狱卒发现异样,一时半会,也难以从外面推开铁门,但留给两人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已经有准备了。”
张玉看向前方几条分叉的甬道,沿途火把尽数打灭,应该是外面动手时,惊动了冷子凤,他熟知地形,还很谨慎,派手下试探过后,就打算玩躲猫猫了。
赵淮安道:“分头行动?”
“別无他法,救出人后,我们在此会合。”
“好!”
两人各选条路,闪身没入,內囚室更加复杂,牢房、甬道呈回字形分布,就像个小號迷宫,与外面不同,关在这里的都非等閒之辈,此时暗无天日,却出奇地平静。
片刻之后。
铁门前,鸦雀无声,只有通风口投下些许薄光。
四具户体姿势诡异,整切叠放,跟码柴火垛似的,六七百斤的重量,加上如铆钉般凿入地面的四柄长刀,从外面很难推开这扇原本就很笨重的铁门。
“这是要瓮中捉鱉啊。”
黑暗中传来响动。
冷子凤走到铁门前,拔出一柄铁刀,有些惊讶。
“隨手一扔,没入地下两尺?”
他就躲在附近牢房里,两人在自己眼前交谈,似乎是来救人的。
“嘿嘿,可惜还是中了我的————”
冷子凤暗自得意,很快拔出第二柄刀,忽然回头看去,心神咳然,一股子凉意,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但见那名穿千户服色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他笑道:“继续啊。”
“你—你们是什么人?”
冷子凤左右各提著柄刀,看向张玉,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
“没想到吧?你用了招调虎离山,我这叫守株待兔,溺亡者,多是会水的,聪明人常常死於自己的聪明,老实猫著,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你。”
张玉说著,向他走去。
“杀!”
两道寒光划过,雪亮刀锋,一横一竖,画了个十字,照著张玉奔来,身处绝境,退无可退,抢先动手,或许还能贏得几分先机。
“好,有胆色。”
张玉提步跨出,紫剑迅疾刺去,直接点向十字交叉处,『当』『当』两声,双刀当间断成四截,剑气不减,继续刺向冷子凤。
“我认输—”
身后便是铁门,退无可退,他非常乾脆。
两人实力差距太大,冷子凤连一招都接不住,他能背叛高光,生死面前,若说对曹少钦忠贞不二,说出去自己都觉得想笑。
“早说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这是什么?”
“逍遥丸,保你命的东西。”
张玉轻笑,抬手一挥,蓝色薄冰没入他肋下,冷子凤顿时只觉得有冰火两种蚂蚁不断涌出,沿看奇经八脉,朝全身各处蔓延。
“饶—饶命,好汉—解药—”
短短三十息,好像过了半个时辰,冷子凤恨不得拿刀划开皮肉,將每根筋都抽出来,
好將里面的『蚂蚁”冲刷乾净,这种苦痛,已经远远超过东厂那一百道『菜”。
“解药给我!”
张玉屈指头微弹,一枚黑丸扔了过去。
“解药的分量,只能保你半年。”
冷子凤吞下解药,才觉得自己中地狱挣扎著回了人间,心中生出无尽后怕,忙问道:“半年——-那半年后呢?”
“那时再说吧。”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带几个人离开这里。”
“谁?”
“杨廷谦忌双儿女,还有赵忠。』
冷子凤不解,这两方根本不是同路人啊,清流重臣、昭德宫爪牙,么凑一块了?
“好—好,我带你去。”
有冷子凤带路,张玉就近找到赵忠,打开牢门后,拔去手脚钢钉,他还有力气,自己站起来,看著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习实多是皮肉伤。
“是—是娘娘让你来救我的?”
“嗯。”
“我·我就知道,娘娘没有忘记赵忠。”
赵忠泪流满面,竟又跪下“眶”磕头,他挺著受刑不死,心里就隱隱盼著有这天,
眼下,他只觉得自己前面忌些年受的苦,艺不是苦了。
“娘娘没有忘记赵忠”
张玉佩服此人忠勇,习实万业妃只提了一嘴,根本没说救不救,他觉得能在东厂潜伏这么多年,当到大档头,应该不是等閒之辈,西厂正值用人之际,顺手也就救了。
“赵公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多谢。”
赵忠起身后,警了眼垂头丧气地冷子凤,跟在张玉身后,三人走出牢渠没多久,就看到了赵淮安,快步走来,身后背著个茄八佣小男孩,手里还抱了个稍长的女孩。
他已经找到杨廷谦忌双儿女,见冷子凤被擒,心中顿时大定。
“可以走了!”
有东厂四档头带路,离开不难,至贫冷子凤如何糊弄曹少钦,忌就是他的事了,事情比预想中的顺利,甚至让田伯光去挟持刘彬,现在看来艺是多此一举。
“救出来了!”
清凉峰北面四五里处,有座关公庙,庙前π著茄八匹快马,有四五个汉子正在等候,
他们多是杨廷谦铁桿旧部,赵淮安信得过的朋友。
“公子,小姐——”
“关老爷保佑,你们之没事,真是太好了。”
眾人甚觉欣慰,又哭又笑。
“老天总算长了回眼,没害忠良之后!杨公,你在天有灵,可以安啊!”
杨昭年龄小,突逢巨变,愣愣地站在赵淮安身旁。
杨芸倒有几分长姐气度,说了些感谢的话,缅怀亡父,又哭了一阵。
赵淮安嘱咐道:“令兄弟,你带他们往甘肃走,会有朋友接应你们的。”
“忌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办。”
赵淮安看了眼身后,张玉没有露面,还在林子里等著自己。
“等我办完之后,就去找你们。”
令国周心里担忧,还是笑道:“赵兄,你可別食言啊,我们艺想隨你出塞,去看看亍域风光。”
赵淮安拱手道:“一言为定!”
两方就此別过,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