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龙门风云(一)
第462章 龙门风云(一)
虎山客栈。
“阁下好手段,山水有相逢,告辞!”
金龙堡四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心中悔恨,无以復加,但自付难当对方敌手,好汉不吃眼前亏,狠狠瞪了眼黑纱女子后,便要离去。
“且慢!”
临出门时,肥脸汉子忽然撑开眼皮,喊住他们,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结帐。”
“酒钱多少?”
『二十。
“给你二十文!”
肥脸汉子咧嘴笑道:“银子!”
“银子?”
“二十两银子?”
“一壶老酒,几碟小菜,在甘州府下馆子也不过半两,你这不乾不净的乌糟猫黑店,竟敢向老子要二十两银子?是不是找不自在啊?
几人大怒,兵刃在桌子上拍得乱响。
“二十!”
肥脸汉子自顾打著算盘,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甚至捨不得多说一个字。
“老子给你二十记嘴巴子,要不要?”
“他肯定是想银子想疯了!”
为首那疤脸汉子见识广大些,知道江湖上有一类奇人异士,託身市井,武功奇高,脾气奇怪。
他拦下正要发作的同伴,抱拳道:“我们都是金龙堡门客,初到宝地,还望掌柜瞧在下老爷面子上,看顾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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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肥脸汉子也不看几人,將木珠子拨得“噹噹”作响,听见金龙堡下老爷名號后,又加了价。
“你——
疤脸男子气得双目圆睁。
前岁麵馆打架,他让人用铜锤砸开太阳穴,侥倖活过来后,脾气已然变得温和许多,饶是如此,此时也动了肝火。
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了,还得再蚀一把?
西番大汉笑了一声:“给不起银子,就不要来大漠嘛!”
同伴故意问道:“金龙堡是干什么的?”
大汉笑道:“方才討酒吃,现在不付饭钱,多半是乞弓吧。”
“哈哈哈—“”
疤脸汉子扫过两桌看戏的,暗自度量,自己与他们结怨在先,真打起来,敌眾我寡,眼下还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他取出银子,拍在柜檯上。
“给你!”
“承惠。。”
肥脸汉子將银子连同铜钱划入柜檯,继续瞌睡。
“我们走!”
疤脸汉子肉痛,见他这般態度,知道再放狠话,也是自取其辱,心中暗暗发誓,待堡中人马赶到,定要烧了这狗屁虎山客栈。
“咬人的狗走了,总算安静了。”
“一点规矩也不懂,还敢来这,大漠迟早会埋了他们的。”
西番人拍桌大笑,说著生涩整脚的汉话。
“沙漠只欢迎懂规矩的朋友—”
张玉看向西番人那桌丰盛酒菜,心中暗奇,这得要多少银子?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女子见局面安定,復又曲身下拜,黑纱轻掩,腰臀曲线接近完美,黄沙大漠,土瘠难养人,貌美男女本就稀少,何况是这等尤物,看得田伯光直吞口水。
张玉见她腹部隆起,好似有孕在身,连忙上前扶起:“无需多礼,姑娘是怎么遇上他们的?”
“小女子胡素素,因受仇家逼迫,从京城来此投亲,到这里后,就遇上了这些人。”
张玉微愣,只觉得她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一个孕妇,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到沙州,就差在脸上写著自己是宫里出来的,看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张玉想了想,轻笑道:“在下赵淮安。”
女子稍稍抬头,看向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目光微凝。
“你是赵淮安?”
张玉道:“怎么?你见过我。”
“没见过,只是一听恩公这名字——小女子就倍感亲切。“
这已经是她西行路上遇见的第二个『赵淮安”。
前面那个肯定是假的,这个也难保当真。
“就算不是本人,大概也是朋党之流,武功还都这般高强,难怪曹公公要下大力气对付。”
田伯光听见张玉从『大侠”升做了『恩公”,顿感失望,在他淫贼生涯的认知里,女子呼某人作『恩公”,就与躺在床上岔开双腿无异了。
“妈的,真不公平!”
“长得好的,就叫恩公,普通的就是淫贼!”
他举起陶碗,一饮而尽。
张玉让胡素素坐下,分了些酒和乾粮过去。
“胡姑娘有何打算?”
她轻声嘆息:“我才打听到,本家叔叔上个月出塞贩马了,正准备去边关等他,只是未曾料到,这里列人那般多,我一个弱女子寸步难行。”
张玉笑道:“我们也正好也去边关,说不定同路呢。”
她眼里露出惊喜之色,道:“恩公可否带我一程。”
田伯光放下酒碗,摇头道:“只怕不太方便吧?”
他早被此女撩拨得心痒难耐,若是一路同行,看得到吃不著,简直跟受刑差不多,还不如离得远远的,早点息了这点心思。
“恩公?”
女子双眸中仿佛带著鉤子,柔情似水,楚楚可怜。
张玉笑道:“也没什么不便的,反正只一日的路程。”
“那太好了,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恩公。”
她定定地望向张玉,眼神中似有千言方语。
田伯光暗骂:“身怀六甲,还这般风骚,肯定不是正经路数的。”
张玉笑道:“胡姑娘不必客气,侠义道所在,我辈在所不辞。”
田伯光心中鄙夷,之前贺虎求他护送杨家公子小姐去龙门客栈,多般推脱,眼下见到胡姑娘,
就想起了侠义道,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三人坐了会儿,张玉让田伯光过去会帐,便听一声惊呼传来。
“八两?你开的是黑店吧?宰到爷爷头上了。”
肥脸汉子拨弄算盘,看了眼张玉,低头不语。
瘦伙计正好从外面进来,笑著解释道:“客官见谅,大漠里缺东少西,小店经营不易啊,水是从五十里外挑来的,草料是从沙州城进的..
“给他。”
“给他,说的倒是轻巧?整日有出没进,金山也散出去了。”
田伯光只敢腹誹,乖乖从钱袋子,取出几锭银子。
“承惠。”
张玉缓缓起身,走到柜檯前,看向肥脸汉子,气息平稳,头髮稀疏,穿了件跟大漠一般顏色的布衣,仿佛只是个普通客栈掌柜。
“掌柜的,告辞了。”
“慢走。”
这座客栈很有些年头,他还没被人打死,想必有些道行的,自己一个过路的,犯不著为几两碎银起干戈。
“客官稍候。”
张玉才出客栈,却见瘦伙计掀开布帘追了上来。
由伯光怒道:“你还有什么帐要算吗?”
瘦伙计笑道:“不是,我家掌柜问一句,几位客官是去龙门客栈吗?”
张玉笑道:“是又如何?”
“那太好了,掌柜想请客官帮忙带点东西给哪里的老板娘“
外间风沙暂歇,正好赶路。
三人两马,继续西行,运气好的话,能在天黑前赶到龙门客栈。
沙州以北百二十里,有处台地突兀隆起,原名破宋台。
元昊立国后,大败宋军,曾在这里筑坛告天,整军献俘,还留了座行宫,大明混一四海,尊宋为正朔,改“破宋台”为『点兵山”,一直沿用至今。
近世以来,曾有过路商队捡到过刻有党项文的器血,价值不菲,有心思活泛的,专门召集人手过来发掘,却空耗钱粮,一无所获。
“总算找到了!”
台地光禿禿的,上覆尘沙,下为岩基,一棵树也长不出。
“一百,两百”
赵淮安蹲在岩石夹缝里,望向点兵台背后,三百顶帐篷呈南北分布,刚好借点兵山遮蔽风沙,
周边不时有游骑巡逻,离他不足三十步的地方,有处东厂暗哨。
“这种制式军帐,最多可容十五人,曹少钦哪来这么部下?”
东厂將所有家底掏出来,或许能够凑齐,但没必要啊。
“追杀江湖高手,贵精不贵多。”
赵淮安替杨廷谦效力时,乾的就是秘密勾当,东厂这些年虽说跟在锦衣卫屁股后面吃灰,但毕竟是老资格了,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多人,莫非真是別有所图。”
赵淮安想起了张玉的话。
曹少钦的西北之行,迷雾重重,追寻素氏只是第一层,引出他这样的杨氏余党算第二层,重创西厂、打击万贵妃势力,或许是第三层。
而三层之后,似乎还藏著別的东西。
“论权位,对於太监而言,东厂督主已经是极品了。”
“曹少钦还要干什么?”
赵淮安愈发好奇,也不单是好奇,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太阳西斜,点兵山背后更早陷入黑暗。
赵淮安慢慢起身,借暗哨换班的空当,自峭壁缝隙坠下,三四十丈高度,看著骇人,对於先天境高手,倒也不过尔尔,十余息过后,稳稳落在沙地上。
夜色、风声、月光下,一道影子飞速溜入营地。
靠近中间位置,一座小帐篷里。
“万事俱备,只欠西风,这股西风何时来,可就依仗老先生了。”
说话那人,声音低沉,带著几分公鸭嗓,却算不上阴柔,习武之人,体魄强健,纵然去了势,
却也不同於一般太监。
否则,张玉在宫里便瞒不过去。
“曹公公放心,老朽苦心数载,经阅天文地理,时间上绝不会出错。”
“那咱家便放心了。”
曹少钦笑道:“来甲飞旋龙,沙海献神门,这两句话,倒是好兆头。”
“老朽粗通命理,公公天庭方正,山根高隆,此为福泽绵延之相,此遭定能达成所愿,他日建立盖世伟绩,也是上苍天註定啊。”
老者一袭麻衣,腰系玉带,白髮垂肩,面容慈祥,手边握著槐木拐杖,说话声音底气十足,丝毫不见老態,正是西北灰道上成名已久的人物,金龙堡卜横野。
“卜老先生对曹某冀盼过高了。”
曹少钦淡然道:“心愿达成,我便该告老还乡,过些寻常日子了,权位名利,无非过眼云烟,
盖世功绩,只是小儿痴语罢了。”
卜横野讚嘆道:“曹公公好心胸,老朽佩服。”
曹少钦又道:“当然了,再那之前,咱家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兑现。”
“多谢曹公公。”
曹少钦端起茶盏,世上之人,皆有所求,所求如牢笼,一入不得出,只要知道其所求之物,就有机率让对方为自己所用。
金龙堡如此,皇帝也不例外。
“曹公公歇息吧,老朽就不搅扰了。”
卜横野见状,起身告辞。
片刻之后,又有东厂番头急匆匆地进帐。
“督主,派往沙州的弟兄回来了。”
“赵吉回来了?”
“赵公公他没回赵公公死了!”
曹少钦脸色一变,五指瞬间锁住茶盏,冷声道:“谁干的?”
“据回来的弟兄说,是沙州卫指挥使吴孝杰,他称赵公公他们都是西番探子,假冒中官,图谋夺城,所以统统梟首,还掛在城门口示眾。”
“吴孝杰!”
曹少钦面色铁青,之前倒是想过,吴孝杰不接受拉拢,却未料到,他敢杀掌刑千户,还乾脆利落地泼了盆脏水,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东厂开玩笑了。
“看来这头狼崽子,已经上了西厂的船,也对,他原本便是万家走狗,你去召集留在营地里的几位档头到中帐议事,吴孝杰活腻歪了,咱家送他一程。”
两人先后离开帐篷。
片刻之后,一柄利刃探入,划开道口子,赵淮安从外面进来。
“东厂、金龙堡、还有部分寧夏镇兵卒。”
出乎他意料的是,营地里有三股人马,虽然都听命曹少钦,但互不统属,乱得很,赵淮安没费多大功夫,就摸到了臥帐,听了两人对话后,心中疑惑更甚。
“心愿?”
帐篷不大,东西不多,乾净整洁无异味。
“曹少钦的心愿——”
赵淮安走到粗木架子床前,旁边案几上,堆著往来公文、信函,都没太大价值,而最下面压了本书,显得十分突兀,他拿起一看。
“李留后西征见闻录。”
“李留后?”
他翻过几页后,大概知道,李留后是宋朝一个太监,参与过对西夏国的战事,积有边功,正待往后面看时,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动静。
“都是太监,曹少钦的心愿,或许就与这个李留后有关。”
他將东西揣入怀里,原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