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送礼
第109章 送礼
两淮都转盐运使司。
大堂。
都转运使杨振熈正在处理公务。
崇禎末,崇禎皇帝曾派黄家瑞为扬州巡抚,督理两淮盐政。
黄家瑞查办了都转运使、同知,亲自过问盐事。
朱慈烺登基后,黄家瑞升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两淮都转运使司的事,就暂时由运司副使代理。
待朱慈烺站稳脚跟,著手整顿两淮盐政时,就任命杨振熙为两淮都转运使。
人,离不开盐。
动物不会製盐,尚且会通过舔舐地面等途径获得盐分补给。
盐事无小事,更何况是糜烂的两淮盐政。
上任不久的杨振熈,只得处理起两淮运司堆积的公务,理一理两淮的烂帐。
不过,令杨振熙不满的是,皇帝明明已经派都察院右金都御史杨维垣整顿两淮盐政。
可杨维垣这傢伙,刚一到扬州,就走了狗屎运,抓到了京口兵变主犯之一的张应梦。
就在两淮地区官员准备迎接杨维垣时,这傢伙,突然病倒了。而且病的很严重,谁也不见。
杨振熈没心思去管杨维垣究竟如何,只能扑到两淮运司的烂摊子里。
“运使还忙著呢。”
运司副使魏铭皓,捧著一个紫檀方盒从堂外走进。
杨振熈抬了一下头,接著又低下,“魏运副,有事吗?”
魏铭皓將那个紫檀方盒放到书案上。
“运使,听说尊夫人信佛,有人托下官把这个东西带给您。”
杨振熈的视线从书案上的公文中移到那盒子上。
不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单是外面这紫檀的盒子,就价值不菲。
朝廷要整顿两淮盐政的风声,早就透了出来。
而自己又是新上任的两淮运使,有人送礼,再正常不过。
问题是,这个礼,是运司副使魏铭皓送过来的。
自黄家瑞升任漕运总督后,两淮运司的运使、同知空缺,这段时间,两淮运司的事,都是这个魏铭皓在管。
在这个节骨眼,能给自己送礼的,肯定是那些盐商。而把礼送过来的,又是魏铭皓。
这傢伙,该不会是和那些盐商搅和到一起了吧。
杨振熈的心里,生起了警惕。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魏铭皓笑嘻嘻的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金佛。
“康掌柜不知从哪弄来这么一个金佛,他又不清楚这金佛是真还是假。听说尊夫人信佛,便托下官將金佛带来,麻烦运使您带回家,让夫人帮著掌掌眼,看看这个金佛是真是假。”
不是送礼给杨振熈,是请杨振熙带回家,让他的夫人帮著掌掌眼。
送礼送的很委婉。
“我家夫人,不信佛。”
杨振熈委婉的拒绝了。
“不信佛?”魏铭皓一愣。
“我听康掌柜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才帮他的忙。没想到是那傢伙在拿我逗闷子呢。”
魏铭皓见杨振熈不吃这一套,当即用话术弥补,想把自己摘出去。
杨振熈:“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夫人以前是信佛的,是最近才不信佛的。”
“具体的时间,就是刚刚。”
这话,已经是明著拒绝了。
“魏运副,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吧。就说这个忙,我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了。”
魏铭皓悻的盖上盖子,金佛的光辉立马被封印起来。
“这个康掌柜也真是,不把事情弄清楚了就乱托人。见了面,我非好好的说说他不可。”
“魏运副,你说的那个康掌柜,是家住筒子街的那个盐商?”
“正是。”
“把东西转回去的同时,有劳魏运副告诉康掌柜一声,就说以本官的经验看来,寺庙里的金佛,多是在外麵塑的一层金身,里面还是泥胚。”
“他要是想验证这金佛是真是假,拿刀子刮一刮就能知道。”
魏铭皓一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得先回道:“运使说的是,下官一定转达。”
“要是您没什么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杨振熈没有说话,就摆了摆手。
“下官告退。”
走出大堂,魏铭皓回到了自己的值房,隨手將书案上的公文卷到角落。
他將紫檀方盒放在桌上,搓了搓手,急不可耐的打开了盒子。
那一抹金黄色,甚是令人心旷神怡。
“哎呀,多好的东西。”魏铭皓將金佛捧在手里仔细的端详。
“可惜,杨振熈那傢伙,不懂得欣赏。”
更可惜的是,这么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
魏铭皓不舍的將金佛装进紫檀方盒里,就这么一直熬到下班的时候。
到了时辰,他揣起盒子就走。
运司衙门外,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候。
见魏铭皓走出衙门,车夫当即迎了过去。但谁都没有说话,装作不认识般,默契的走到街边角落里停的马车旁。
魏铭皓:“康掌柜呢?”
“就在前街的茶楼里等候运副老爷。”
“走。”
车夫贴心的掀起车帘,魏铭皓怀抱紫檀方盒钻进马车。
车夫看看四周,確定没人注意后,这才扬起马鞭,驱车离去。
茶楼离运司衙门就隔一条街,马车四条腿外加两个軲轆,很快赶到。
茶楼里,很安静,安静的不像话。
是盐商们为了谈事方便,將整座茶楼都包了下来。
这里的顾客,只有盐商,以及將要到来的运司副使魏铭皓。
“运副老爷。”
一个竇姓盐商掌柜在茶楼外迎接著。
“竇掌柜。”魏铭皓简单的打了一声招呼。
“请运副老爷隨我上二楼。”
“好。”
二楼的雅间里,坐著几个衣著华丽的盐商。
为首之人,正是那康姓掌柜。
这是一个体態偏瘦的中年男子。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紫檀方盒最先映入盐商们的眼帘。
盒子上有一双手捧著,手的主人,正是两淮运司副使魏铭皓。
迎接魏铭皓的竇姓盐商掌柜,则有意落后魏铭皓一个身位,等他进入房间之后,竇掌柜才跟著进屋,並隨手带上了房门。
“运副老爷。”一眾盐商同魏铭皓见礼。
“几位掌柜,康掌柜。”魏铭皓还礼,並著重提了那康姓掌柜。
看著魏铭皓抱回来的紫檀盒子,康掌柜说道:“运副老爷,东西,杨运使没收吗?”
“没有。”魏铭皓將盒子放在桌上。
“杨运使说了,他的夫人不信佛,无法帮著判定真假。”
“不应该啊。”竇掌柜说话了。
“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杨运使的夫人就是信佛。”
魏铭皓:“杨运使说了,他的夫人以前是信佛的,但最近又不信佛了。”
竇掌柜:“还是不对,昨天我手下的人还看到杨夫人去城外的寺庙烧香了。”
“那没什么不对的,杨运使说他的夫人刚刚才不信佛的。就在我送去金佛之后的那个刚刚”。”
竇掌柜一笑,“刚刚?那还真是不凑巧的很。”
“杨运使好有话让我转告康掌柜。”
那康姓掌柜:“什么话?”
“寺庙里的佛像,都是只塑了外面的那一层金身,里面还是泥胚。康掌柜你要想知道金佛是真是假,不妨拿刀子刮一刮。”
竇掌柜琢磨著重复了一遍。
“寺庙里的佛像只塑了外面一层金身,里面还是泥胚。
“咱们的这位运使老爷,是嫌咱们送的礼不够重啊。”
有一个盐商掌柜当即不忿,“一个金佛还不够重?他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康掌柜不以为然,“运使老爷要是嫌一个金佛不够重,那就再送一个金佛。
要是两个还不够的话,那就三个。”
“只要他能开得出价钱来,都好商量。”
“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就怕他不爱钱。”
“可我总是觉得,咱们的这位杨振熈杨老爷,是真的不爱钱。”
竇掌柜:“不爱钱的话,那就是爱权或是爱色。”
“反正他总得爱一样吧,我是不相信他是海瑞。”
康掌柜笑道:“我也不相信他是海瑞。”
“可咱们这位运使老爷,后面不是还有话呢。让咱们拿刀子刮一刮金佛,验验真假。”
“我觉得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咱们老老实实的把该交的盐税全都交上。不然,他就会拿刀子去刮我们这些人身上的金粉了。”
竇掌柜颇不在意的说道:“杨振熈是刀子,可握刀子的人,在朝堂上呢。”
“刀子能不能刮金粉,由不得刀子本身,得看捉刀人。”
康掌柜缓缓地说道:“我听说,咱们的这位杨运使,是吏部尚书徐石麒的门生。”
竇掌柜端起茶杯,嘴唇还没碰到茶水,闻言就又將杯子放下。
“怪不得底气这么足,原来是有来头。”
“可两淮盐政这么深的水,也不是一个天官门生就能搅的动的。”
康掌柜:“皇上派来了一个杨僉宪,户部派来了一个朱主事,吏部派来了一个杨运使。”
“这三个人加一块,足够搅动两淮盐政的水了。”
“对了。”康掌柜看向魏铭皓,“运副老爷,听说杨宪一到扬州就病倒了。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病还没好吗?”
“没听说见好。杨僉宪整天以染病为由,谁也不见,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他的面呢。”
“那就有劳运副老爷再帮著打探打探消息。”
“那是自然。”
康掌柜將桌上的紫檀盒子推到魏铭皓身前。
“就这么点小玩意,运副老爷您又何必再抱回来呢。您直接拿回家,当个摆件里把玩就是了。”
魏铭皓:“这,怕是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