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低著头，像一头斗败了的、浑身是伤的倔牛。
    祁振邦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李云龙那颗高傲的心上。
    听到问话，李云龙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想反驳，想骂娘，想问问总部那帮官老爷，凭什么打了胜仗就要挨板子！
    可当李云龙的目光，接触到祁振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时，满肚子的话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不敢。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那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李云龙最终，还是像个犯了错的士兵，梗著脖子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没！我李云龙，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话说得鏗鏘有力，可那股子冲天的怨气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祁振邦没理会他那点小情绪，只是转过身，看著远方那轮，即將沉入山脊的血色残阳。
    “你知道，总部为什么要撤你的职吗？”
    “不就是嫌我老李不听话，功劳太高，抢了风头吗！”
    李云龙嘟囔道，声音里满是委屈。
    祁振邦摇了摇头。
    “你和新一团全歼坂田联队是天大的功劳。这个功劳没人能抢走，也没人敢抢。”
    他的声音在傍晚的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李云龙你忘了一件事。”
    “我们是军队。”
    “军队就要有铁的纪律。让你侧翼突围是命令。你正面硬刚，哪怕打出了来那也是抗命。”
    “今天，能因为你打贏了就不处分你。那明天，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学著你的样子，不听指挥，各自为战？那我们这支部队，跟以前的旧军阀还有什么区別？”
    一番话，说得李云龙哑口无言。
    这些大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心里那股气咽不下去。
    祁振邦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这脾气像一团火。烧起来能把鬼子烧成灰。可要是控制不住也容易把自己人给燎了。”
    “让你去被服厂当厂长，不是为了惩罚你，是想让你这团火先在后方降降温。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这股子不服输的悍劲，和铁一般的纪律都给老子揉到一处，收放自如了……”
    他转过头，看著李云龙，眼中闪过一丝期许。
    “什么时候，就有更大，更硬的仗等著你来打。”
    这番话一半是敲打，一半是许诺。
    李云龙心里的那股怨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知道，老师长还是向著自己的。
    就在这时，祁振邦从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內兜里，掏出了一本用牛皮纸当封面的厚厚笔记本。
    笔记本因为常年的翻动，而磨损得起了毛边。
    “接著。”
    祁振邦將笔记本扔给了李云龙。
    李云龙下意识地手忙脚乱地接住。
    “这是我这十几年来，从东徵到北伐，从过反围剿到过草地，自己瞎琢磨的一些东西。”
    “里面有关於怎么练兵，怎么指挥，怎么在战场上动脑子打仗，怎么在关键时刻保住弟兄们小命的心得。”
    祁振邦看著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你小子脑子不笨，就是懒得动。到了被服厂，给老子安分一点。每天除了管好那些缝纫机，剩下的时间就把这本东西，给老子一字一句地啃透了！”
    “閒著没事，多看看书，少他娘的给老子惹事！”
    李云龙捧著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整个人都傻了。
    他颤抖著手，打开了牛皮纸的封面。
    只见泛黄的纸页上，是用一种极其遒劲、充满了力量感的笔跡，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里面有他看得懂的战术分析，有他看不懂的火力配置计算公式，更有一些闻所未闻，关於“特种渗透”、“步炮协同”、“战场分析”等理论。
    每一页，都画著无比精细、用不同顏色標註的战术地图和推演草图。
    这……
    这哪里是什么笔记本？
    这分明是一本足以让任何军人，都为之疯狂的“武功秘籍”！
    李云龙的呼吸瞬间就变得粗重起来。
    那双牛眼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著那些字跡，仿佛那不是字而是绝世的珍宝。
    前一秒，还因为被撤职而憋屈得要死的李云龙。
    现在，那点破事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云龙抱著那本笔记咧开嘴，笑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师长！我的老师长！这……这可是宝贝啊！天大的宝贝啊！”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老师长打仗什么水平，今天就可见一斑。
    只要学会老师长一招半式，那晋西北他李云龙还不横著走。
    想到这，李云龙咧开大嘴笑道：“他娘的！有这玩意儿，別说让老子去被服厂当厂长！就是让老子现在去后勤处掏大粪，老子也认了！也”
    就在李云龙兴奋之际。
    一个有些精瘦，眼神同样锐利的身影，从远处骑马奔来下。
    是新一团的新任团长，丁伟。
    一上来，就看到了这幅有些滑稽的景象。
    丁伟先是一愣，隨即看到祁振邦时，立刻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標准的军礼。
    “老师长好！三八六旅新一团团长丁伟，前来报到！”
    当年，在红二师，丁伟同样是祁振邦手下的兵，也是祁振邦的“迷弟”之一。
    祁振邦点了点头，上下打量著丁伟。
    “丁伟。”
    “到！”
    “你小子，脑子里的鬼点子不比李云龙少。到了新一团给我本分一点。”
    祁振邦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要是也敢学他那样无法无天，到处炸刺。旅长的脾气好，他不收拾你，我祁振邦也饶不了你。”
    丁伟的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老师长的脾气他可再清楚不过，平时安安静静的一个人，真要是惹了他，绝对没好果子吃，比得罪旅长师长还要遭罪。
    丁伟连忙打了个哈哈，隨后一脸正气。
    “不敢，不敢！老师长您放心！我丁伟一定坚决拥护领导，团结同志，把新一团带成一支纪律严明、能打胜仗的铁军！”
    祁振邦看著他这副样子，不置可否。
    一旁的李云龙早没心思听他们说话。
    抱著那本“秘籍”像个宝贝一样，跑到一边，借著夕阳的余暉，如饥似渴翻阅了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发出阵阵痴汉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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